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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周死了?」他道,「你殺的?」
江泫凝眉不語。
花瞬將劍柄塞回去, 毫不在意地往旁邊一丟, 嘖嘖道:「看不出來,尊座竟也是有幾分心狠手辣在身上的。為了得到答案,竟要活活把人逼死。」
江泫自認沒有向他解釋的必要, 冷冷道:「你不找我,我也要來找你。江氏的人被你關在哪兒?」
花瞬抬起似笑非笑的眼睛, 道:「您莫不是搞錯了?淵谷哪有什麼江氏的人?」
他的態度像牛皮糖,黏來扯去,實在叫人噁心。江泫自認脾氣不錯,此時耐性也被他磨沒了幾分,深吸一口氣,指尖蹭過藏在袖內的銜雲,道:「再打太極,我就劈爛你的神殿。」
花瞬勃然色變:「你——!」
江泫豁然拔劍。
這下花瞬連手臂也抱不下去了。他踩過地上的斷劍,幾步撲到江泫面前按下劍鋒,咬牙切齒道:「江氏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要這麼幫?你不是上清宗的嗎?」
他也沒指望能得到答案,毫不避諱地按著銜雲,似乎頭疼極了,道:「你們這些,都是做慣了大人物的,只管下命令、只管自己要做什麼事,哪裡知道小人物的辛苦!——我問問你,到底要怎麼樣你才願意走?」
江泫瞥了一眼花瞬手底下的銜雲,不動聲色地道:「把江氏的人交出來。」
事已至此,再留在神殿之中實在沒有必要。能不能探明偽神正身,結果本就難以預料,為今之計是先將蕭弦和江氏的人全部帶出去,偽神的事情容後再探。
江泫願意鬆口,自然再好不過。花瞬假笑道:「多謝尊座體恤。不過還是那句老話,既然是江氏的族老,自然待在他們該待的地方,還請不要再給淵谷頭上扣帽子了。」
江泫的神色微微一頓,與花瞬對上目光。
他忽然察覺到一件事。從認識至今,花瞬對他的態度都有些太客氣了,客氣得不像是花瞬,從他臉上江泫找不到多少外界傳言之中口蜜腹劍的影子。了解得最多的大約是此人信口胡謅的本領,如何噁心人他也頗有心得。
花瞬的眼睛亦然如此,一隻獨獨被撂在外頭的深黑眼瞳,眸色沉沉、難以捉摸。它常年都是微微彎著的,透出幾分微妙的輕蔑與似笑非笑。注視著江泫的時候,瞳中沒有敵意,連一絲惡意都沒有。
現在江泫悄悄摸摸跑到他宗門的神殿之中來了,按照他一貫的性格,多少要刺幾句「不光彩」、「表里不一」、「居心叵測」,事實卻是,他什麼也沒說。
除了不太讓人愉快的態度,他對待江泫甚至稱得上一句禮貌。
江泫與他此前從未有過什麼交集,觀他面容與被他掐死那位有些相似,真要說起來有仇才是。他的態度如此反常,此前說的什麼救命之恩江泫斷然不信,思來想去,約莫只有一個可能性——不過這可能性實在太小,被他暫且拋到了腦後。
對視期間,花瞬視線竟莫名向旁邊略移了半寸,似是心虛,似是別有打算,微不可察。
江泫雙眼一眯,冷冷看著他,道:「要我走,就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花瞬很好脾氣地道:「請講。」
「你們如今信奉的,是哪一位神?」
花瞬眼底笑意略深。他頂著江泫能殺人的視線,厚著臉皮湊去江泫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江泫神色倏變,僵持片刻,將舉劍的手收了回來。
見他的神殿保住一命,花瞬真心實意地鬆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松完,視野之中忽然飛來一道凌厲的銀光,江泫涼颼颼的解釋聲隨之而至:「忘了說,銜雲很討厭有人碰它。」
花瞬實力不弱,閃避得很及時。但銜雲的劍氣會拐彎,見他側身立刻跟上,「鏗」地一聲擊中他側臉上的面具。
那面具被擊飛出去,花瞬的右臉上也留下一道血痕。在面具飛出去的瞬間,花瞬條件反射地捂住右臉,然而江泫擦著間隙看清了他的全貌,神色微變。
花瞬的臉……有些奇怪。
與其說是奇怪,不如用詭異來形容更合適。他的一張臉從中被分成兩半,左右臉雖然相似,卻仍能看出明顯的差異,皮膚乾癟、死氣沉沉,活像是切下另一個人的臉,生生嵌在自己臉上似的。
更何況,現在被花瞬捂住的臉因為受了傷,正在尖聲嚎哭。它的嘴也有花瞬一半,他神色慍怒,廢了不少力氣才從嚎哭聲中找回自己的聲音,怒斥道:「別哭了!皮肉傷而已,你這廢物!」
右臉並不理會,哭聲尖利,刺耳至極。它一邊哭,一邊憤聲道:「不是你的身體,你自然感覺不到痛!天下哪有你這樣的哥——」
在它說出更多話之前,花瞬已經拾回那隻被打出裂痕的面具,惡狠狠地扣回臉上。嚎哭聲戛然而止,花瞬背脊微躬,按著右臉,散亂的額發之下,神情有些狼狽。
察覺到江泫在看,他扯動嘴角,似乎是想冷笑,最終卻止住了。
「如您所見,現在我不是很方便。」他道,「請回吧。」
江泫收劍,靴尖微轉,最後看了花瞬一眼。他沒有發問,沉默地拉開門離開了。
好一會兒,室內靜默無聲。
花瞬直起腰,原本異樣的神色隨著不適感消散慢慢平息,眉眼舒開,神情變得有點冷漠。他摸了摸面具上的劍痕,抬腳走向一旁的木架,在側方尋到一個小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