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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族中秘術,不可外傳。」江泫道,「但你是仙門弟子,想來也學過如何封脈。」
宿淮雙點了點頭,道:「學過。但岐水門的封脈術,一旦使用,就再也不能解開了。」
封脈之後,一輩子便只能當個普通人。通常用來懲罰犯了大錯、無藥可救的弟子,封去他們的靈脈過後,再逐出宗門,永不再見。
他沒有向江泫隱瞞自己的來歷,從對方昨天的反應,他也多少明白,對方猜到他的身份了。
江泫聞言,心中略微詫異。
江氏的封脈術為族中弟子在人間行走提供了極大便利,想封便封、想解便解,一點副作用都沒有。倒是沒有想過,外界的封脈術竟然是作這種用途。
橫豎不可外傳,沉默之中這個話題便結束了。未幾,宿淮雙要帶他去的地方到了。江泫駐足打量片刻,確定了這是一座破廟。
說是破廟,也只是荒蕪了些,外觀保存得其實很完好,遮風擋雨完全沒問題。廟宇不大,分前後堂,前堂積灰,灰裡頭擺著幾隻舊到看不出顏色的蒲團。岸上供著一尊泥佛像、一隻香爐,因為連年受風吹又沒有人打理,面目也模糊了,看不出供的究竟是哪一位神佛。
不過江泫原本就對神佛之事知之甚少,匆匆看了幾眼,便跟著宿淮雙向廟裡走,一路繞到了後堂。
進了後堂之後,江泫的眼前微微一亮。
後堂被收整得很乾淨,地上的灰都被除盡了,若不看前堂,就如同一間簡陋的農舍一般。堂中沒什麼擺設,只有靠牆邊的一卷草蓆、草蓆邊的一小摞燃得發黑的柴段,周邊散落著些柴灰,顯然是燒過的。
另一邊摞著好幾隻酒罈,看不出究竟喝沒喝,總之壇封都蓋得好好的,整整齊齊地摞在一起。不難看出,這是宿淮雙在扶風鎮外暫用的居所,或許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裡停留,收整得潦草,卻很乾淨。
堂中簡陋,行李應當都存放在他隨身攜帶的乾坤袋裡頭。仙門之人出行在外,原本就清清一身來了了一身走,此情此景倒也符合。只是江泫的目光在那一堆柴灰上頭停留了片刻。
注意到他的目光,宿淮雙道:「點著亮堂。」
他沒有說冷,卻說亮堂。江泫心中瞭然,也不再多問,一撩衣擺,在青席上坐了下來。
見他如此放得開,宿淮雙也不做扭捏,在他身邊坐下,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似乎是有點怕他突然發難。
江泫道:「為何不能在鎮中說?」
宿淮雙盯著那堆黑黑的柴段,道:「不知它附身於誰,會被聽見。」
江泫道:「我想問的問題有點多。」
宿淮雙轉頭看他,沉默著點了點頭。
「第一。追殺你的邪物叫什麼名字?」
宿淮雙道:「翳影。」
江泫皺了皺眉,道:「從未聽過。」
「嗯。」宿淮雙沉默片刻應道,「是別家的秘術,用活人的元神煉出來的。會吃生人,只在晚上出沒,能操縱影子。」
「可有克法?」
宿淮雙道:「有。於翳影,只有吃與被吃的問題。找到他的真身,滅掉即可。」
江泫心中奇怪。
這樣的邪物他從未聽說過,但之所以感覺奇怪,是因為克殺之法實在是太簡單了。昨夜他跟宿淮雙拆了幾招,知道他實力其實不弱,甚至遠超常人,境界很深,要殺掉這樣一隻邪靈,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江泫道:「它跟了你多久?」
宿淮雙道:「一年。」
更奇怪了。
江泫察覺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地方,意識到這件事可能並非他想像的那麼簡單。宿淮雙將他叫來這裡,應當不止是想說翳影的事,或許還有些別的話要說。
果不其然,沉默片刻後,宿淮雙轉頭向他,被面具的陰翳蒙住的眼瞳之中,竟然透出了幾分忐忑之意。
「你說,驅邪引靈是你的主修之道。」他十分小心地斟酌詞句,「能不能請你幫我把他引出來?」
江泫道:「若是能找到真身,可以。引出來之後呢?你欲作何?」
宿淮雙的神色有些遲疑,似乎有些不大想說,又像是怕說出來,江泫就不幫他了。但他引著翳影走了這麼久,從沒讓它上過人身,這一次純屬意外,需得叫江泫幫忙。如果江泫不願幫他也沒有關係,他會自己想想辦法。
思及此,他定下心來,道:「引出來之後,你立刻走,我將他引出扶風鎮。」
江泫道:「幾次見面,你都叫我走。很少有人對我是這種態度,我能不能問問為什麼?」
宿淮雙愣了一下,終於察覺過來此前話中的歧義。三番兩次叫人走開。不要找他,倒顯得他很討厭對方似的。明明對方幫他找回了靈命牌,還好心要來幫忙。
他抿了抿唇,原本落在江泫身上的視線飛速收回了,手下不自覺地捻了捻黑衣的長袖,半晌後艱難地道:「我不是討厭你。我只是覺得,你是個好人,好人應該長命。」
江泫原本盤腿坐著,聞言將手肘擱上膝頭,支著下顎側頭看他。「一隻邪靈還奈何不了我。」他道,「你與我交過手,何來這種顧慮?」
宿淮雙的餘光向江泫的方向一瞥,瞥見一張白皙的面孔、散散落在眉眼間的碎發,心中一跳,好一會兒才費勁地轉過目光。他換了個更周正的坐姿,看上去更加冷淡、更加不近人情、更像坐在地面上的鐵像。鐵像道:「殺他不難。但是我不能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