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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泫的身體猛地一僵。
須臾,他沉聲道:「我當然記得。」
蒼梧又道:「我很相信,天底下沒有比你更恨夔聽的人了。但為什麼,你在看過淮雙的半神體之後,仍舊願意擋在他面前?」
宿淮雙倏地抬起頭,面上陰雲籠罩。江泫緊緊抓著他的手,立刻明白了蒼梧的弦外之音,愕然道:「你引我去淵谷?」
蒼梧道:「不過撥弄了幾枚棋子。你的心思很好猜,引你去,再簡單不過。」他的語氣之中帶上了揮之不去的困惑,道:「我以為,你看過以後,就會回頭。但你非但沒有,還越陷越深、難以自拔。那副樣子與夔聽不像嗎?」
江泫鮮少有氣得渾身發抖的時候。他很想現在就給蒼梧來上一劍,奈何重月在他手中,只好壓抑住衝動,幾輪呼吸下來,才勉強平復住情情緒,冷冷道:「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人的感情你永不會懂。莫論他神體如何,哪怕他被妖神同化,我也永遠不會離開他。」
宿淮雙又將視線轉回他身上,赤瞳之中沉著異樣的神采。他面上的陰雲不時便消散了,知曉現在江泫與蒼梧之間有必須爭論出來的東西,便一言不發、氣定神閒地站在他身後,周邊結界將人整個包裹住,為他擋去天上降下的瓢潑大雨。
蒼梧面色幾近凝固,斥道:「冥頑不靈!你並非不記得這千年來的遭遇,為何連簡單的取捨都做不到?你可知曉我費了多少力氣,才找到這樣一隻天賜的容器?」
江泫的臉色更差,險些罵出聲來,怒道:「你亦知曉我千年遭遇,知我手刃師尊師弟犯下彌天大錯,至親之人因此幾乎近滅,如今一位失了軀體,一位還被你掐在手裡!到了如此地步,我還要眼睜睜地看著餘下的人走麼?!」
蒼梧默然無情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雨幕之中飛來他僵滯的聲音。
「我知道,你如今與我僵持不下,是以為找到了解決的好方法。」蒼梧道,「可我要告訴你,你能想到的所有方法,我都想到過。你信任世外的詭物,我卻更信我自己」
系統久不冒頭,聽到這裡,忽然冷冷地斥了一句:【別聽他放屁。】
江泫摩挲了一下銜雲的劍柄。系統不冒頭還好,它一冒頭,原本充斥在他胸口的怒火詭異地一頓。
他忽然意識到,他和蒼梧是說不通的。他真真切切地死過一次,系統也真真切切地救過他的命。他本身就與世外之物有牽連,亦親眼見過世界之外;蒼梧卻不一樣。
他一路摸索至今,踽踽獨行,自然容不得任何變數,要將一切可能性都捏在自己手心裡方可罷休。因此,說是一定說不通的,如今所為,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思及此,他也不打算再爭辯下去,冷聲道:「照你這麼說,用容器滅神,的確是最穩妥的方式。」
蒼梧卻不覺得他是回心轉意了。他掐著重月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松,喃喃道:「是我錯了。從最開始,我便不該將淮雙送去你那。若養在自己身邊,今日便沒有這些麻煩。」
江泫平靜地道:「從最開始,我就不該把你救下來。」
蒼梧的臉色一白。
忽見身後寒芒一厲,不知何處飛來長劍一柄,攜破鈞之勢,霎那之間將蒼梧的雙手斬斷!
溫璟豁地睜開眼睛,手上召劍訣的靈芒散去,立刻扭身抱緊重月,身形一閃,已然出現在江泫身後。江泫早已瞥見溫璟甦醒時的信號,知曉他是佯裝昏迷,等待救人的時機。
如今時機成熟,趁蒼梧還未接好雙手,將袖中送生拋給宿淮雙,一銀一紅兩道靈芒如長箭般疾掠向前,直攻蒼梧的命門!
沒了顧慮,二人的速度迅捷無比。蒼梧還未抬頭,長劍就已切斷了他的身體,絲縷色澤淺淡的煙氣從斷口處蔓延出來,支撐著他的斷肢不從身體上掉落。
溫璟道:「沒斷!再接幾劍!」
話音未落,便見靈芒去而復返,不知在蒼梧身上刺了多少劍、留下多少豁口,瓢潑雨幕之中他身上蔓延出來的煙氣幾乎都快凝成實形了。那煙氣如有實質,越漫越開,險些擦過江泫的臉;二人飛速旋身後退,各據一方,屏息觀察情況。
煙氣在雨幕之中膨脹至一人半高,邊緣竟如同冷焰一般遊動。江泫知曉,這就是蒼梧的本體。
起初救他時,他也是這樣一副模樣。
煙氣在原地蔓延片刻,又被有意識地收回,慢慢凝成人形。現下是在夜中,他的身軀顏色又淡,凝回身軀的過程顯得詭異無比,又無端有些噁心。
蒼梧嘆了口氣。煙氣裡頭傳來他淡淡的聲音:「你知不知道,靈要凝出身體,是很困難的事?」
江泫道:「既然如此,便不要再做人!」
他振臂一甩劍上的冷雨,再次飛身掠上。適時送生亦夾道而來,兩劍相接,又將蒼梧剛剛凝實的身軀削斷大半。
他似乎終於不堪其擾,抬手一道堪稱恐怖的靈力將二人揮開,趁此時間凝出身形,面上不悅至極。不待他的不悅落到實處,又是兩道劍芒欺近,道道夾著或純淨或污穢的神力,殺機撲面。
蒼梧旋身,掠上半空。江泫與宿淮雙隨即閃身而上,浩蕩的靈力轟擊之下,天幕之中亮時若白晝,似有驚雷閃動,
溫璟撐起結界,為重月擋住雨水,飛快地用靈識探查她身上的傷勢。察覺她頸側血流不止,立刻撕下乾淨的衣擺將其傷口裹住,抓著她的手腕,為她輸送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