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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會兒過後,傅景灝忽然問道:「那個……伏宵君。淮雙去哪裡了?」
江泫道:「去了遠處辦事。」
少年低頭捏了捏衣擺上的金繡,聲音有點低落,道:「……啊。他是幾時走的?昨夜他傳信來,一收到信我就出發了。還以為能將您和阿序、還有淮雙都一塊接到家裡去。」
接下來的時間裡頭,他東拉西扯了一會兒。江泫看得出來,他很想知道烏序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又不知這是不是他能問的事,為此揪心猶疑,最終擔憂還是占了上風,磨磨蹭蹭要開口。
江泫側過頭,烏黑的眼瞳之中落著少年的倒影。傅景灝很少被他這麼盯著看,條件反射有些緊張,便聽他道:「我並不知阿序是否願意講予你聽,因此我不能說。」
傅景灝呆了一下,道:「……也是哦。」
他聽出江泫的弦外之音——發生在烏序身上的,並不是什麼能輕易示人的事。他失蹤了這麼久,回來之後變成了現在這樣,其中的苦痛與磨折不可估量。
相通這一點之後,他暗暗下定決心:等烏序醒了,決不開口提問,不戳烏序的傷疤。如果烏序願意告訴他,他自然願意認真傾聽,不願意也沒關係,完全沒關係。
只要人好好的活著,他就已經別無所求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傅景灝一直在盯著烏序發呆。江泫靜坐閉目養神,約莫兩個時辰之後,遙遙聽見一陣鼎沸的人聲,心知快要到了。
飛輦從空中下落。
昊山傅氏的仙府座落於昊山之頂,山周雲霧繚繞,府邸畫棟飛甍,玉階彤庭,雅然超世,賞心悅目。遠遠的,江泫瞥見了滿面喜色、在門口等候的一干人士。
仿佛有本家子弟,家主疑似也在其列。家僕更是浩浩蕩蕩站了數排,個個精神抖擻、容光煥發,視線止不住往天上飄。瞥見空中的飛輦,立即有人高聲道:「少爺回來啦!!少爺回來啦!!」
喝彩聲頓時高如雷動。江泫揉了揉眉心。
傅景灝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從窗戶探出半個頭,扯著嗓子吼道:「爹!娘!你們帶那麼多人站在門口乾什麼!!好吵啊!!」
那家主聲若洪鐘,擲地有聲地回道:「臭小子懂什麼!快快下來!」
一位慈眉善目的婦人站在一旁,笑眯眯的點頭應是。
等那錦帶飄飄的飛輦落了地,此家主又換了一副神情,滿面笑容地迎上,道:「聞尊座來,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在下傅氏本家傅京,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平日裡多虧有尊座照拂,今日府中設有小宴,略備薄酒數觴、瘦菜幾碟,還請尊上賞……」
話未說完,便見自己不成器的兒子從飛輦之中背出一人來,登時神色微變。
此後又是一番鬧騰,雖鬧騰了,不出半刻鐘,藥王谷的弟子就已經出現在了烏序的身邊。傅京唯恐招待不周,親自安排各項事宜去了,傅母看見烏序模樣心疼得緊,拉著貼身侍女去挑布料裁衣服。
知道江泫喜靜,家僕被趕走了不少,現下房中只留江泫、傅景灝、醫師,以及兩位手腳麻利的小廝。饒是如此,傅景灝仍然被請了出去。
這位藥王谷弟子似乎是臨有事被請上門的,他一開口說話,傅景灝便很沒有脾氣,垂頭喪氣地走了。江泫坐在房中抿了一口熱茶,視線落在這位弟子袖擺邊緣的銀枝葉上,心知此人在藥王谷地位不低。
那人在屏風後例行公事做完了檢查,將村醫粗糙的包紮手法產物拆了個乾淨,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等到全部清理好了、換完藥了,順便給烏序套了一件柔軟的衣物、將舊衣扔去一邊,這才從屏風後繞出來,眉眼含笑對江泫行了一禮,道:「好久不見。尊座身上的餘毒,似乎已全清了?」
正是在白玉京為江泫診治過的南宮柳。江泫此前意識全無,並不認識他,南宮柳也不介意,將烏序現下的情況細細解釋一遍,末了道:「簡而言之,並無大礙。」
江泫頷首。
身體上無大礙自然是好的。然而思及烏序混沌一片的精神狀態,江泫眉尖微凝,有些拿不準他醒來之後事況究竟如何。然不論怎樣,短時間內他不會離開。
方才聽南宮柳說他受損的靈脈有溫養修復的方法,合上茶盞正準備出聲詢問,便見南宮柳遲疑片刻,開口道:「許是我多此一舉,但我還是想問一問。您是不是……給這位公子餵過靈血?」
江泫道:「是。」
南宮柳道:「日後還請尊座莫要損血。您應當也能感覺到,您的身體狀況並不好。」
江泫默然片刻。
身體狀況不好,這件事他比誰都清楚。然而有些事不得不做,或是為盡一份力、或是為補償慰藉,都是他應付應損的。
只是狀況為何不好,若能弄清楚根源,想必會有解決的辦法。思及此,他淡淡道:「你還會在此停留多久?」
南宮柳道:「約莫半年。」
江泫擱在茶盞邊的手掌微微一頓。
能讓藥王谷的大弟子在府中長住,是誰有什麼疑病纏身?
他如此想,也就如此問了。南宮柳抬起眼帘,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寬和些許,溫聲道:「是傅景灝公子。」
第189章 臨淵而行2
尚未來得及問清傅景灝身上有什麼疑病, 那紅衣少年便推了門進來。他手裡捧著幾隻玉瓶,是方才搶了小廝的活計、尋藉口想進來看一眼,南宮柳的眉尖抽動一下, 到底還是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