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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泫回來以後,立刻看見了門神之一。宿淮雙看見他,大步邁下走廊,道:「它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江泫道:「沒有。方才到主山,它便被末陽叫走了。」
聞言,宿淮雙一直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江泫又道:「看末陽神色似乎有異,溫璟應當已與他傳過信。」
溫璟效率如此之快,倒是他沒有想到的。而末陽來得如此之快,江泫亦沒有想道。
這天入夜已久,掐算著約莫到了丑時,門口忽然響起一串沉沉的敲門聲。來人的力氣不小,叩門的節奏如同掐好了時間似的,一下一下極其規律。
宿淮雙點亮房中燭火,上前開了門。末陽一反常態穿了件低調的金棕色袍子,深夜來訪,正盯著大開的窗戶與窗上擺著的竹籃皺眉,見開門的竟然是宿淮雙,登時吹鬍子瞪眼道:「怎麼是你開的門?你師尊呢?大半夜的,你怎麼在你師尊房裡?!」
宿淮雙還沒說話,江泫馬上把他撥到身後,對末陽道:「你怎麼這個點來了?」
末陽的山羊須驚得發顫。他睜大眼睛,視線在江泫和宿淮雙身上走了個來回,看了看江泫的身上披著的單衣、宿淮雙的神情,回想起在同僚之間聽過的風言風語,露出了如遭雷劈的神情,痛斥道:「不齒!不齒!實在是令人不齒!你們、你們——」
宿淮雙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眼神在江泫身上沒下來過。見狀,末陽更是痛心疾首,道:「我在上清宗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事!從來沒有!簡直是……」
蕭弦從屋裡飄出來,一下捂住了末陽的嘴。
上清宗靈力豐沛,來這裡待了幾天,那乾坤袋似乎已經鎖不住蕭弦了——抑或是從來就沒能鎖住過。總之,蕭弦在宗內,能稍微碰到一些凡世的東西,程度極輕,此時捂末陽的嘴,只是向他臉上扇了一道風,雖然輕微,卻也能夠讓他止住話頭,擰眉轉身,道:「什麼東西?!」
江泫猜到是蕭弦,道:「沒什麼。稍等片刻,去書室說。」
言罷關上了門,獨留瞠目結舌的末陽在門外。再打開門時,江泫已經穿戴整齊,這次他沒再讓宿淮雙一個人留在房間裡,而是帶著他一起去了書室。
進門,江泫掀開燈盞之上的紙罩,往裡頭添了一顆夜明珠。
末陽的反應與江泫預料之中的一樣,頑固死板。他絕不願懷疑宗主真偽,論至急時甚至起身與江泫爭論,江泫一貫不想應付他的脾氣,頭疼無比,將此事掠過,轉向另一件他能夠接受的要緊事。
與江泫談這件事的時候,末陽相較於前,異常地鎮靜。江泫看了看他,其實能夠理解。
若一個人深陷苦痛與水深火熱難以脫身,有朝一日知曉折磨即將結束,會感覺到解脫、狂喜萬分。
可若數代人已於這苦痛之中殞命、未來自己看重之人亦會步入苦海,在一切終結之前,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喜悅,而是凝重與謹慎。
正因看見了希望,所以更要謹慎行事,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歡喜、慶賀、劫後餘生,應當通通留到重擔徹底卸下之後。
末陽道:「請取神目讓我一觀。」
宿淮雙取出匣子,將其面對末陽打開。兩團灰色的霧氣漂浮在匣中,末陽皺眉道:「不似雙目。」
江泫道:「神體一向如此。靜心凝神,穩住靈台,我要將它打開了。」
末陽應下,神色肅然地閉上雙眼。江泫略等待了片刻,向神目之中注入神力,霧氣似箭,頃刻間刺入末陽的眉心。
很快,神目入體的不適之感讓他眉頭緊皺。江泫與宿淮雙體內都有神力,不適之感要輕微很多,此前重月單只是分去一雙眼睛便冷汗涔涔、險些昏魘過去。
與她相比,末陽的靈力要更強,因為習武,忍耐力亦十分拔群。除了最開始險些從座椅之上跌下來,他牙關緊咬,愣是沒漏出一點聲音。待到適應變得無比奇怪的視野之後,他搖搖晃晃地走出門去,朝著天上一望。
這一望,就久久沒能回神。未免他被煞住,確定他看清楚了過後,江泫立刻將神目取出,封回匣中。
他走之後,末陽仍然沒有收回目光,盯著夜中漆黑的天幕,雙眼一眨不眨,任由飛雪落進眼中。他就這樣站到了黎明,一個人默不作聲地走了。
三天以後,江泫收到了他峰上弟子送來的傳信。整整五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宣紙,字跡剛硬,從口吻來看,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
「若需揭開封印,引天上密影出手,屆時必然天塌地陷。需得先將宗內庫房內的物品、藏書與密卷、宗內弟子、種種種種,都提前轉移出去,不日我便開始籌備。」
「你說要向江氏借護心環,不必等到飲宴,即日便可出發。你出發後,宗內立刻開始轉移死物……務必將護心環成功借回。滅神一事刻不容緩,若真成功,此山將靈氣大損。屆時無鎖,無尊座,想必也不再有上清宗、不再有玄門三首。」
「至於宗主真偽一事,暫且擱置。宗主於末陽有救命之恩,數百年來我為宗內盡心竭力,是為不負亡師教導、亦為償還宗主恩情。若其為假,存心為惡,我不會留手。若為誤判,便是違恩棄德,萬死不辭。宗內寶庫將於近日清點完畢,其中……」
後頭都是些宗內事宜,關於需要被轉移物品的清點、置於何地、如何轉移最迅速又不會引起察覺,寫了整整四頁,有解法,亦在詢問江泫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