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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雅間之內,江泫臉色難看地直起身,一手捂著一側耳朵。
死人是不會有呼吸的,然而這鬼方才用風遷的身體說話時,有一道冰冷的氣流噴灑在他的耳廓上。宿淮雙有意擋了,氣流卻仍越過了他的手掌。
這分明就是故意的。
江泫心中惡寒無比,頭一次有如此猛烈的殺人衝動。宿淮雙用手帕將他的耳廓捂住,垂下眼細細擦拭,又用了好幾遍淨塵術,輕聲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江泫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一些。恰逢此時鬼再次推開門,因跑動胸膛劇烈起伏,氣息不穩地道:「我看你倆有病!」
宿淮雙抬手,這次是真想把他結果了。江泫險之又險地壓下他的手臂,猶疑的視線在風遷的身體上走了個來回,意識到了一件事:他在呼吸。
曾經的風遷是不會呼吸的。鬼上身之後,反而會呼吸了。此前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都要比從前紅潤了許多,看起來同正常人根本沒什麼區別。
原本死去多年的身體能發生這樣的變化,是不是意味著,風遷有死而復生的可能?
他自己本身就是死而復生的人,對這類事情的接受程度非常高。好歹將宿淮雙按住了、確定那鬼不是故意的之後,他呼出一口氣,拉著人重新坐回了窗邊,語氣僵硬地警告道:「想活命的話,離遠些。」
這次他們沒有面對面,而是肩靠肩坐在一起。江泫在靠窗的那一側,黑與白交疊的長袖之下,他按著宿淮雙的手似乎忘了鬆開。而宿淮雙被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輕而易舉地安撫了,不再關注門口站著的東西,垂著頭,不動聲色地將掌心的手又握緊了一點。
鬼物站在門口,眯起眼睛,視線在兩人身上輪番走了一遍,在宿淮雙的身上停留得格外久。
他立刻悟出了宿淮雙暗戳戳揣著的心思、和兩人現在的關係,搖了搖頭,輕嗤道:「又蠢又可憐。」
卻是不再計較之前宿淮雙將他扔下去的事情了,坐回桌邊,對著一桌冷掉的菜重新下了筷。
「你的小弟子之前一個人神志不清地到處跑,被風遷撿到了。」他滿面不悅道,「不是我撿到的。」
「一個交易。你帶我進去,我把人給你。怎麼樣,這個交易是做還是不做?」
江泫皺著眉頭,在心中衡量了一番。
這鬼實力不弱,行事恣意,再者能使亡者重新行走世間,似乎留著什麼不得了的底牌。
但再怎麼不得了,也比不上夔聽。若有異狀及時制住他的把握,江泫有八成。再者這次他要想辦法將宿淮雙一道帶回去,可稱萬無一失。
既然風險可以掌控,應下也不是什麼壞事。但……
「你進上清宗,想做什麼?」
鬼物聞言,湖綠色的眼瞳閃過一縷奇異的、冰冷的光芒。江泫直覺這不是什麼好徵兆,像是去找人尋仇的。
果然,鬼轉過頭,輕飄飄地道:「找人。」
而同他對上視線,江泫又覺得事情並非這麼簡單。回答這個問題時,對方眼底的情緒太複雜了,種種思緒交織在一塊,像在瞳中鋪開一道辨識不清的細網,唯有癲狂與悲哀點綴其中,如同倒懸於夜幕之上的銀星。
江泫收回了視線。
他道:「可以。」
鬼物似乎早料到是這個結果,面上神情沒什麼波動。又聽江泫道:「路上帶上烏序一起。」
這就不是很符合他的預想了。他陰森森地抬起頭,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江泫打斷了他的話頭,道:「我不會毀約。若你不信,可以立契約。」
鬼的筷子一頓。半晌後,他道:「當然要立契約。不過違約的懲罰,記得要立得實用一些。」他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宿淮雙,道:「孤獨終老,靈脈斷裂爆體而亡、永世不得超生之類的。天道可喜歡管這些,你說呢?」
江泫面無表情。
這話似乎說得鬼自己都好笑。他也不打算吃了,扔了筷子,假笑道:「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蕭弦。蕭索的蕭,斷弦的弦。」
第183章 執念三兩5
剩下的時間, 江泫問清楚了風遷現在的情況。
「他睡著呢。」蕭弦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皮,「不過,在我把事情辦完之前, 他不會有機會出來了。」
一行人下樓結帳。一會江泫和宿淮雙還要迴風氏一趟辦事,銜雲送生和一些物件還在客房裡——有院子卻還是睡客房這件事在蕭弦看起來有些奇怪, 但江泫稍微一想便能理解。
那院子縱使後來重建過, 過了最需要的時候,想必宿淮雙也並不想住了。
只是方才在掌柜那邊結過帳, 外頭便一陣騷動。一隊人馬將酒樓外頭圍得水泄不通、一隊人馬衝進樓里,領頭之人的視線在堂內掃視一圈, 無比精準地停在了蕭弦身上。
他面無表情地一抬手, 對身後的人下令:「帶回去。」
這隊人忽然闖入, 原本座無虛席的大堂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掌柜滿頭大汗地撥開人群繞進來, 撐起笑臉正想問問緣由,看見這些人身後的家紋之後,立刻變了臉色,頭也不回地往回跑, 順便囑咐夥計清場,有多遠跑多遠,不要管前堂的事情。
江泫的目光在那家紋之上一掃,也明白了。
來的都是風氏的人, 要來抓「風遷」回去。在玉城、乃至玉川之中, 風氏就是天,暗地裡甚至還要壓過司常府一頭,只要是認得這個家紋的, 無人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