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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鬼氣極為隱蔽,一閃而逝,再也找不著蹤影。然而,不管是什麼東西,既然能刺到江泫的靈識,級別怎麼都不會低,方才驚惶失措的妖獸,恐怕也是在無形之間觸碰到了閃現的鬼氣,被嚇破了膽,所以才拼了命地四處奔逃。
荒山野林裡頭有妖獸盤踞,並不奇怪。有鬼遊蕩,也不奇怪。但有極惡極煞、滿身凶怨氣的鬼靈出現,那就非常奇怪了。死一個人或者妖獸,元神不入輪迴在陽間遊蕩,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這類鬼魂一般沒有作惡的能力,單純只是不舍世間不願離去。
有作惡能力的一般是枉死的人或妖獸,不堪死境,怨氣極深,尋了活物便想附身奪舍,作惡多端,此之謂凡人談之色變的「深山老鬼」,但也遠遠不到能刺到江泫靈識的級別。
江泫方才探到的那隻,無論是等級還是能力都非比尋常。這種鬼靈出現的情況只有兩種:其一,死得太慘。其二,死得太久。但無論是哪種,只要這東西出現了,代表這附近絕對會有極其棘手的事情發生。輕則害死一整個陣、乃至一整個城池的人,重則將這些人全都染化為鬼,奔逃天下,讓各州駐鎮仙門頭疼不已。
因著現在是白天,那鬼氣只是一閃而逝,並不敢真的現身。無論如何厲害的鬼,白天到底還是不敢出來的,因此活人尚且有喘息的時間。
沒想到剛進洛嶺就來了個開門紅,江泫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雖然早知道此行可能不會這麼順利,但這種野生的麻煩,他想還是儘量不要招惹為妙。若是江泫看不到,還可以不管,接著趕路,可只要他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他轉過身,在背後的灌木叢裡頭折了一片大點的葉子,往地上一鋪,就這麼坐下了,打算在原地等宿淮雙過來,一邊想想這個鬼靈該怎麼辦。
——林子太大,貿然走動,很容易擦肩而過,再者,一直開著靈識探路會扯動他的舊傷,相比之下,在原地等待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原地坐了一刻鐘,背後忽然傳來一陣林葉晃動的窸窣之聲,像是有人在密林之中穿行,並且,人數還不少。那聲音距離江泫越來越近,他睜開眼睛,衣袂翻飛之間,動作輕靈地上了樹,沒有拂動枝葉,無聲無息地再次盤腿坐好。視線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很快見深綠林葉之間,掠出一群穿著白衣、背負長劍的少年。
這些少年差不多都與宿淮雙同歲,長相俊秀周正,步法嫻熟,悄無聲息地落了地,連浮塵都沒揚起多少。服制統一,淨如白雪,緩帶輕飄,將身形勾得挺拔秀頎,家紋是銀色的,就落在翩翩長袖之上,被枝杈間漏下的陽光照耀到時,反射出聖潔且刺目的銀光。
只看了一眼,江泫便愣住了。
沒人比他更熟悉這身衣服了。前世每日都能看到,到了今日,甚至不用看他們袖口上的家紋,就知道這群少年都是從江氏來的。落了地,垂眼一看,果然是江氏的家紋,分辨清楚後,江泫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這一隊少年有七八位,竟然都是本家的孩子。為首的那位,袖上的濯神紋竟然有兩枚。江氏一貫是不許族人隨便出棲鳴澤的,況且九門會武也才剛過了不久,他們怎會出現在洛嶺?
少年們落了地,面上都有幾分疲憊之色,像是已經趕了很久的路。為首的那位少年道:「先休息一會兒吧。」
看樣子,竟然是要在這留下了。
江泫噎了一下,在悄悄離開和坐著繼續聽之間猶豫片刻,垂眼看了看底下熟悉的一片白色,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再坐一會兒。江泫對自己道。淮雙還有一會兒才到,先聽聽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他坐在枝杈上頭,收斂氣息,原本垂下的衣袍也被靈力悄無聲息托起藏好,茂密的枝葉擋住他的身形,若非站在樹下可勁抬頭往上瞧,是絕對看不出他在樹上的。
為首之人說休息,其餘人原本繃得緊緊的肩膀一松,皆是長吁了一口氣,紛紛從隨身的乾坤袋裡頭取水取物,尋乾淨的地方坐下。一人瞥見樹底下放得平平整整的寬大樹葉,道:「時硯,這兒是不是有人來過?」
江時硯正舉著水囊喝水,聞言盡數咽了,又用手帕將唇周擦拭乾淨,才道:「或許是過路的旅人,在這裡歇腳。」
旁邊一人將信將疑道:「這樣的深山老林,怎會有旅人?我們昨日進來時也看見了,山腳下只有幾個獵戶,身體不適近日不上山的。」
江時硯道:「是不是旅人,其實都不重要。或許也有和我們一樣冒著風險過來調查此事的,是同道之人,便不必在意。若有惡人出沒,我們也不怕。」
江子琢這才收起疑心,悶聲點了點頭。
另一位少年笑道:「子琢,又在對什麼大作文章啦?」
語氣溫和,有些許調笑之意,是同輩之間不含惡意的小小玩笑。江子琢聽了,道:「沒有。我渴了,我的水袋是不是在你那裡?」
江氏族人性格大多溫淡,小輩開起玩笑來也不痛不癢,最多窘到同族,對外人來說一點殺傷力都沒有。江泫坐在樹上聽,敏銳地捕捉到幾個關鍵詞。
山下的獵戶身體不適,很有可能是受這山上盤旋鬼氣的影響。白日靜默不出,不知道晚上是何種情形。江氏小輩此次出行,是冒著風險過來調查某件事的,按照江泫的了解,很有可能是一次結隊出世的歷練。但族中弟子出世修行,是要經過嚴格考核的。怎麼可能一次出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