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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雖未好轉,但服下藥草之後卻有遏制的跡象,並未惡化已是萬幸。
她心裡感念,並不想那位國師大人出現什麼不好的事情。
江池州低聲和江夫人說了一會兒體己的話,他從個人感覺推測,這國師應當是個好人,肯勞心勞力為民,就是假扮國師是死罪,若對方當真治好了女兒,他也要想個法子為此人脫身。
他夫人曾受過國師的救助,對國師的樣貌自然還有印象,先前因為夫人是女眷之故,並沒有正面與國師交談,如今涉及到身份問題過于敏感,還是要想辦法讓他們見一面。
江池州這般想著,心裡有了計較,「國師在信上有提及,他近日在病患處,要親自照料那些患病之人,抽不開身,不如我找機會前去拜訪,夫人便離遠些瞧上一瞧。」
「嘉兒的病症如今得到遏制,你我二人也不懼怕受了她的病氣,可那一處人多,你要多多注意才是。」
江夫人點點頭,柔和道,「夫君且放心,我必定不會讓家中添了麻煩。」
「如何算麻煩?」江池州撫住她的手,「你與嘉兒的安危最重要,我這便安排管家備車,你我一道去。」
江夫人微微紅了臉,「都聽夫君的。」
*
金雪城,攝政王府。
晴空萬里不見積雲,久未得見的燦烈艷陽高懸九天之上,烘烤著城內每一寸得以見光的土地。
紅牆碧瓦之下,潮濕的氣息殘留在牆縫裡,細細涓流浸潤在泥土裡,花枝伸展著垂下身軀,葉片上細微的血滴滑落下去。
屍體被拖走處理。
天色難得放晴,這是國師回來後才有的奇異之象。縱然是陳魁,有時候都會懷疑國師當真是有些莫測手段,否則如何解釋這萬里晴天。
「你說,溫城壁回來了,芳歲卻並未與他一起?」
陳魁回過神,躬身道,「國師如今已回到國師府,近日白衣侍從出沒頻繁,城中疫病與水患都得到緩解,國師說,」他小心打量萬疏影的神色,並無異常,於是說下去,「他都是按陛下的旨意所做。」
萬疏影側倚在廊前,陰影遮去他的半身,他手中端詳著幾張美人圖,看圖上的人衣著打扮分辨不出此人是誰,只能看出身形偏瘦,美人圖沒有刻畫面容,他低垂眼帘反覆打量,拇指剮蹭畫上人的脖頸處,「膽大包天的狗東西。」
探子提上來的東西,他只看一眼便明白是什麼,他對扶陵的行為嗤之以鼻。
可是拿在手裡看了又看,怎麼都不捨得弄皺了。
「那幫廢物也沒做成事情?」萬疏影小心地收攏了畫卷,放置在石桌上,「罷了,金像刻的如何了?」
「那些人沒回音,怕是都死了——如今楊謀在京中也是力不從心,殿下若是與人聯手,除掉這蕭崇江左膀右臂,倒也不難,」陳魁思慮著說完,目不斜視,回答另一件事,「匠人說雕成了兩尊小的,之後的金像便可做大一些。」
萬疏影撣了撣衣擺的灰塵,「那夜的酒還有?本王許久沒夢見芳歲了,今夜擺兩壇,別讓旁人伺候。」
陳魁深知上一個勸說萬疏影不可沉溺於此的人是如何被千刀萬剮而死,他不敢貿然頂嘴,便故作鎮定地應了一聲,「小的這就去辦,殿下請放心。」
芳歲帝離京之後,陳魁本以為萬疏影會清醒一些,從那畸形的愛慕之情里走出來,未想久等不見人,萬疏影反倒越來越瘋魔了一般。
所謂金像。
是萬疏影秘密在王府後院的地庫里安排了十五名匠人並三十餘人的雜工,精心雕刻的帝王金像。
要刻十二座,每一座都是姿態不同的……芳歲帝。
萬疏影吩咐他去做時,陳魁差點嚇破了膽,這若是被人發現,當真是死罪一條。
可萬疏影卻說,「本王立金像,只為求一件事。」
「本王的芳歲,長命百歲,無病無憂。」
「他若見了,只怕歡喜得很,怎麼會怪我?」
陳魁欲言又止。
罷了,若萬疏影事成,那芳歲帝只怕寧死也不會做新帝的帳中人。
他也不必勸。
夜裡,萬疏影揉了揉額頭,讓陳魁去替他送走今日來訪的幾名朝臣,這些人派系不明,必要時能反刺梁太傅,他不得不費了些工夫拉攏一番。
酒罈在一側。
萬疏影看它的目光隱隱透著痴迷。
杯中物傷人,可不通過此物,任由他千般想念,那無情人都不肯來他的夢裡一見。
只有醉到骨子裡,芳歲帝才會如夢幻泡影一般飄然而至。
酒盞遍地零落,月色沉在浮雲後。
萬疏影越喝越急切。
他太久沒有聞到那股異香,神經緊繃不得放鬆,他筋疲力盡,卻找不到能讓他放鬆的人。
一個時辰過去。
萬疏影的俊臉喝得通紅,他迷迷糊糊站起身,直覺芳歲帝在他的房中,他跌跌撞撞走進了內院,摸進屋裡,周遭一切都是模糊昏暗,唯獨那人所在的地方是清晰透亮。
當真在這裡。
攝政王的床榻上沉沉睡著一個美人。
膚白似雪,丹唇盈露,兩眼沉靜緊閉,偏著頭露出纖細的側頸,上面一道肉粉的疤痕。
碳火給的太足,整間屋子燒得熱氣撲面,床榻上這人顯然夢裡亦有察覺,衣襟半開,被子推到一邊,露出一雙赤膚玉白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