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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拖延了多日的春獵,終於可以提上日程。
文官武將一干要員攜其家屬,陪同帝王在鳳南山獵場,共同圍獵,以豐收獵物慶賀一年好景。
女眷們多是在獵場外圍遞個信兒,彼此相看一番適齡的人選,暗暗記在心中,方便日後說親,故而香風陣陣,嬌笑連連。
官人則要瑣碎的多,陪皇伴駕,篩選獵區,與親近同黨應酬,人多嘴雜,兩方人都得不著閒。
一位官員的夫人稍稍撩開帘子,看向數十匹車架中間被簇擁的白馬金鞍帝王輦,她低聲問夫君,「陛下為何下旨,將本次春獵予攝政王全權操控?」
那官員也瞟了一眼帘子外面,只見帝王車輦的次一級並駕齊驅攝政王及渲公侯等人。
此番出行的人身份尊貴,不容許有半點閃失,故而春獵隊伍陣仗浩大,獵場沿路都設了臨時的戒嚴驛站,以防有刺客混入其中。
想到這裡,官員落下帘子,牽過夫人的手,在她掌心寫下八個字,「皇權式微,奸佞當道。」
常理來說這春獵定然是天子主持全場,以天子賜劍獎賞獵勝者,可如今卻換成了攝政王來做。
萬疏影的謀逆之心,竟是連遮掩都懶得。
官員夫人憂心忡忡。
不知天子打算如何應對?
又過了半個時辰,所有車輦停下不動。
一陣低聲交流過後,蕭啟胤在帝輦邊躬身請示,「陛下,我們到鳳南山獵場的中心了,諸位大人已經接到旨意,待會兒自行散入圍獵場內。」
姬洵今日穿了一身輕便騎裝,被常無恩攙扶著走下車輦,草木青蔥,鬱郁成林,泥土混雜著雨後青草的味道直往人鼻腔里鑽,倒也挺好聞。
蕭啟胤暫代統領,統轄春獵布防,他將手底下的人安排妥當,扶著腰間劍回到姬洵身側,「陛下可要參與圍獵?」
「自然,」姬洵剛剛在車輦里犯暈,難受的厲害,唇上被他咬出了一點傷口,一動便疼,他儘量少言寡語了些。「常總管隨朕一同去。」
群臣聚齊,鼓聲敲了三道,林間的鳥雀成群飛掠,春獵正式開啟,所有人一身英姿颯爽的騎裝,背弓搭箭,縱馬躍入深林。
常無恩隨姬洵一道,兩人身後跟著數名護衛,姬洵坐在馬上伸出手,召小狗一樣對常無恩招了兩下,淡淡道,「過來。」
距離芳歲帝上次生氣罰他過去之後,已很少這樣親近自然地喚他。
常無恩近前兩步,挨在天子身側,「陛下?」
「這領子也不會整理,朕怎麼找了你這麼個蠢笨的奴才,」姬洵伸出手替常無恩理了理衣襟,他語氣親昵,態度也不似前幾日那般冷淡漠視。
常無恩心底隱隱有了一點希冀,他抬頭,直視天子,卻見到一點寒光閃現,一把極為精緻秀氣的短匕在芳歲帝的親近之舉里被放到了常無恩的懷中,掩藏在剛剛整理好的衣襟口。
刀刃薄透,任是誰都看不出常無恩懷裡還藏了一把利刃。
常無恩對上姬洵微微上挑的眼眸。
天子離得更近了,雪白的耳垂和脖頸連成一道柔美的彎,承載著常無恩的目光,和常無恩稍顯燥熱的呼吸。
「收好了,要讓它派上用場。」姬洵傾身靠近輕輕地囑咐,順手為常無恩的肩膀打了下灰。「愣什麼?別讓朕失望。」
常無恩錯開視線,看向天子身後無邊密林,他如崗石矗立在姬洵身側,「奴才明白。」
姬洵的手停在常無恩的肩上,隨著他的靠近,常無恩身體越來越緊繃,姬洵嫌硌手,輕捶了一下。
「放鬆點,有人來了。」
在姬洵的視線里,常無恩的背後鋪天蓋地都是——
黃名?
姬洵:「……」
搞什麼,這群人不是來刺殺他的?
情況有變,姬洵按住常無恩的肩,他抬起眼,側目看向常無恩,耳語道,「若生亂,不必守在朕身邊。」不然他還怎麼藉機找死。
常無恩不可能應下,他作為芳歲帝的奴才,天子的安危比他的命要重要多了。
風驟停,林野寂靜。
隊伍停下的時間太久,顯得不太尋常。
一息之後,那群人知道藏身處暴露,不能延誤了大好時機,林子裡瞬間躍出三十餘蒙面人,直奔著姬洵而來。
所有侍衛匆匆拔刀迎戰,護衛在姬洵身側,眾人卻是沒想到那群蒙面人刀鋒一閃,轉而殺向常無恩!
常無恩與他們交手片刻,便知道這群人是奔著自己來的,處處下死手,他心思如電,猜到了京中如今還有誰想要他的命。
除了萬疏影那狗賊不做他想!
心裡有底,他憂心誤傷了姬洵,乾脆決定遠離此地,常無恩且戰且退,
「刀劍無眼,先帶陛下離開!」
姬洵挑眉。
就等著要不長眼的暗箭呢。
他在馬上一夾馬腹,扯起韁繩跟在常無恩的身後掠向樹叢。「別怕,朕來找你!」
常無恩匆匆回頭,他深深地凝看了一眼姬洵,將那群刺客帶去了更偏的地方。
一隊侍衛都看傻眼了,萬萬沒想到他們平日裡從不愛騎射的陛下,竟然一個人追出去了!
眾人驚慌失措,阻攔不及,侍衛的人腿跑著哪裡跟得上亂跑的馬兒,頃刻間便追丟了芳歲帝及常總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