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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蕭崇江懷中橫抱著姬洵,他本想立刻起身,可他腿上像壓了千斤沉的巨鼎,絲毫力氣都用不出來。
仇青月的聲音悶悶地闖進了馬車,蕭崇江開口啞聲道,「去叫人。」
仇青月停滯了一瞬,忙道,「末將這就去!」
他匆匆跳下馬車,將軍這聲音怎麼聽著怪怪的?該不會裡邊那位真出事了!?
他步伐加快,嗖地一下鑽入了後營。
耽誤不了,仇青月扯著嗓子喊,「老喬,出來救命撒!」
蕭崇江讓姬洵靠在他的肩上,不至於因為血水嗆咳堵住了嗓子。他枕著姬洵的發頂,能感覺到姬洵輕微的心跳和四肢無力的短暫痙攣,這是發病的跡象。
沒有外傷,唇色詭異殷紅似血,指尖凝萃點點淡青顏色,怕是舊疾和中毒所致。
冰冷沉寂,瘦弱不堪的芳歲帝,他以片面之情去索求一生相伴的至親愛侶。
蕭崇江低下頭,側耳在姬洵的胸口傾聽。
很微弱,但他聽得到。
姬洵還活著。
一隻沾著血滴的手垂落下去,五指握在一起,掌心合攏握得很緊,恐怕會硌出印子。
蕭崇江接住了墜落的手掌,他摸的動作都很輕,更遑論去掰開查看姬洵握住了什麼。
他低聲在姬洵耳邊哄,「手上藏了點什麼?好陛下,好芳歲……准我看看好不好?」
冰涼的手紋絲不動。
「姬洵。」蕭崇江抱著姬洵的肩膀,將浸潤在血色里昏睡的美人臉頰邊的髮絲清理乾淨,又無聲地吻住芳歲帝輕蹙的眼眉,用粗糙的指腹輕柔地撫摸姬洵的手指。
「你若當真身死,我只會徹底掀了這天,讓你避之不及的所有人,與你我同葬。」
蕭崇江的手掌停滯在姬洵的心口,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以往的冷然,反而是一種心理癲狂到極致之後的平靜,「至於這世間俗人,又與我何干?若我勝了,他們夾道相迎,若我敗了,如阿父遊街示眾斬首以平民心……姬氏的江山你既然不要,與其讓你背負後世罵名做昏君,不如我來做亂臣賊子。」
蕭崇江牽起芳歲帝的手,他輕輕地吻著單薄手腕的脈搏處,「你做永遠的明君,好不好?」
唯一的聽眾:「……」姬洵對外界有輕微的感知,只是精神上清醒,身體上卻沒辦法操控,四肢都失去了力氣,純靠系統吊命。
姬洵聽不下去了。
蕭崇江狠話說得倒是厲害,可他又不是真死了,這男人語氣里暗藏的哭腔姬洵都聽的清清楚楚。
不會是他撞了邪運,蕭將軍人高馬大且看著像是經驗十足的人物,結果竟然真沒動過情走過心?……麻煩。
【去除宿主中毒buff需要十三個小時,為防止宿主能量不夠,將進入強制休眠,請宿主做好準備】
*
人昏睡的時候,對時間的流逝當然沒有明確的概念。
姬洵再次醒來,只能看到眼前泛黃的營帳頂部,他的嘴裡沒什麼血腥味,也沒覺得渴。
身體異常疲憊,姬洵側臉看了一眼,蕭將軍熬得通紅的眼珠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姬洵:「……」
他嗓子倒是不痛,淡淡問蕭崇江,「做什麼呢。」
蕭崇江從榻下半撐起身,他抬起手扼住姬洵的脖頸,五指籠罩在姬洵的頸間,卻並沒有用力,男人低下頭湊過去吻姬洵的唇,眼神纏在姬洵身上,有些明顯疲憊過度的反應遲緩,「陛下走一步看百步,將所有人算計了個遍,玲瓏心竅,臣著實喜歡。」
芳歲帝沒開口,他虛弱地伏在床榻上,輕微地喘著氣,或許是呼吸受限所致,他眼淚溢出一層掛在睫毛上,輕盈的一層水霧朦朧一點,抬眼一看蕭崇江,便流下兩滴淚。
只是淚罷了,卻燙得他手抖。
蕭崇江壓著肘彎,強自鎮定,替姬洵碾去了淚珠,低聲問,「陛下怎麼不說話?」
姬洵緩了片刻剛剛動身時骨頭的疼痛感,對蕭崇江這虛張聲勢掐脖子的動作沒什麼生氣的意思,他支起身體,吐了口氣,扯住蕭崇江的頭髮讓他低下來,「來得太慢了,朕兩條腿的人都到了,你這四條腿這麼金貴?」
蕭崇江一怔,也不反抗姬洵的「虐待」,靜靜地琢磨了一會兒,回道,「猜你要用到不少人,我抄近路去支了三百精兵。」
姬洵坐起身,這回半跪的蕭將軍反而要矮下去了。
「深得朕心,獎你什麼呢?」芳歲帝說話時不急不躁,氣息如同蘭芳瀰漫,緩慢沉浸在蕭崇江心間。美人慢慢地挑起唇瓣,眼眸垂下去,含情似地凝望蕭崇江。
蕭崇江語氣很淡,聽著是很冷靜的模樣,「臣要一個答案。」
姬洵隨意道,「什麼答案?」
男人的手牽扯住姬洵的手臂,衣袖抻上去,兩道新出現的傷疤刺目至極。「陛下,側切入體,若臣猜測無誤,莫非是剜肉?」
聲音越平靜,事情越大啊。
但姬洵半點不怕他瘋,笑著嗯了一聲,「蕭將軍聰明。」
蕭崇江故作鎮靜地頷首,起身出去了。再回來時,姬洵看見他手上拎了條鏈子,極細,通體亮銀,看項圈粗細是鎖住頸部的。
姬洵微微揚眉,沒做聲。
極端危險的蕭將軍壓在芳歲帝的身上。
姬洵以為他要瘋呢,他視線跟隨那根鏈子,不明所以地被蕭崇江掐住手腕,又被迫拿起了鏈子,結果項圈一套,蕭崇江把鏈子系自己脖子上,讓姬洵手牽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