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頁
「是啊,並非我等不想施救,只是這位從前不知受了何等折磨,」醫師頓了頓,他不能當著在場的人說出看脈象是將死之人這種話來,委婉道,「怪我等無能。」
鶴秋沉默不語,他望向床榻上的人,羸弱的身體承載著新傷舊病,他才剛剛接受讓他心生敬仰的人是當朝天子。
竟然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在場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仇青月更為嚴重,他急得眼眶通紅都快哭了!他不光是急躁小皇帝的命,他還擔心蕭崇江。
無他,只怪他們將軍太平靜了,這可有點反常。
江池州站立在姬洵的床榻末尾,他急得頭髮都白了一半,姬洵昏迷不醒,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當真是沒有別的法子了?只要保下他,蘭荊城的金銀玉石隨你等取用便是!」
「知府莫怪,我等若有方法,便是分文不取也要為此善人診治,可如今……」
實在是沒辦法。
仇青月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氛圍,他看了一眼將軍,將軍的視線停留在陛下身上,這可是大不敬!但想想他們將軍和小皇帝的相處,似乎早過了君臣界限。
仇青月苦悶得牙疼,他乾脆起身出去,打算在附近轉一圈。
勤懇期待新生到來的百姓們都聚集在城下,仇青月不明所以,他皺眉跑過去,將攔路的官兵擋下,自己過去問話,「嗚嗚泱泱堵在這,不去清理,都做什麼呢!」
一群人看向正中間的人,那人是個褐色皮膚的漢子,長得好壯,手背在身後,眯著眼睛打量過來。
仇青月警惕地伸手摸刀,他能察覺到這人不是善茬,肯定是見過血。
褐色皮膚的男人突然裂開一口牙笑了笑,問仇青月,「你是那貴人身邊伺候的?」
仇青月看出這人有交涉的想法,他點了下頭,收刀回鞘,「做什麼?」
「這個,」褐皮男人自身後拿出一個布包,他將東西拿得小心翼翼,捧給仇青月,抬下巴示意道,「官爺,接好了,這是給點東西。」
仇青月將信將疑把東西接到手裡,他嘀嘀咕咕,「什麼東西?先說好,吃食是一概不能送過去的。」這些天也有旁人來送,可芳歲帝身份特殊,很多東西是不能獻給天子的。
「不是吃的,放心吧,」他看仇青月拆開了布包,露出裡面的東西,褐皮男人笑了,「是萬壽圖。」
疊成了好幾摞的紅布在仇青月的面前彰顯出它的模樣,他翻開看了看,上面竟然還繡了東西,不待仇青月細看,那男人已然開口解釋。
「俺娘子張羅和城裡女人們一道做的,所有人家都獻了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紅布,每一塊啊,上面都用金線繡了壽字,俺們本來想用黃線,是雲州來的那富商給捐了幾捆金線。」
仇青月愣住了,他看著手中的東西,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夢魘了。
他學這麼多史冊,從未見過類似的事情,他們這小陛下傷病沒有白受,不說天下,若蘭荊城眾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恐怕民心聚攏,只是霎那之間。
突然覺得燙手,仇青月檢查一番確認沒有其他東西,連忙用布包起來,他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聲音,「行,你們……你們屋裡人辛苦了,我這就將東西獻過去。」
「哎等等!」
「還有什麼?」
仇青月這次態度好的不能再好。
一人高喊道,「勞煩幫我們書院帶句話!望貴人珍重,以己為先,以身為本,才可救天下人!」
仇青月回去的路上腦子裡還縈繞那些人誇讚和擔憂的話。
其實怎麼說,他心底有點難以言明的感覺,越了解芳歲帝他越覺得古怪和神奇。
往上數百八十代皇帝,幾十年不上朝的有過,上朝帶妃子淫樂的見過,娶自己姑姑為妻的也見過,至於什麼弄死個大臣,鞭打武將之類那更是家常便飯。
只有芳歲帝這樣的,他翻遍了腦子,沒見過。
他是真的不像個皇帝。
不如說是比國師更像是國師?
慈悲心太重。
仇青月心底犯了嘀咕。
這要是沒有個殺伐重的人壓著,這種命格怕是不好活。
他走回去,掀開了營帳的帘子,剛想將東西交出去,卻看見鶴秋愣愣地看著床榻上。
他也看過去。
他還當是什麼,原來是芳歲帝醒了。
芳歲帝醒了?!
仇青月捧著東西急匆匆走過去一看,芳歲帝倚靠在棉枕上,端看氣色與神態竟然還不錯,看起來哪裡有重病的樣子。
可他身上裹著的紗布又是鐵證,他根本還是病著,仇青月用眼神掃了一圈在場的人,江池州不在,那三位醫師也不見了。
至於他們將軍,自然還是守在陛下身邊。
仇青月心裡咯噔了一下。
壞了。
看這樣子……怕是迴光返照!
他咳嗽了一聲,先行一步上前,「陛下,您請看,這是城中百姓自發為您繡制的萬壽圖,想您早點好起來,您可要打開看看?」
姬洵醒過來是他借來的時間,有幾句話還沒交代,他不能昏睡過去修養身體,等到那時候一切都晚了。
他本想拒絕,蕭崇江卻將那圖拿在手裡展開,然後輕輕地披在了病懨懨的芳歲帝身上。
「……」姬洵摸著金線繡出來大小不一的字,他到底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也任由著東西披在身上了。「有幾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