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他直起身朝書架走去,長長苦笑,「老了,傷感了話也多,姑娘莫怪。」
「怎會怪。」沈皎也起身,將手中的書放置書架,揚起嘴角,盈盈一笑。
「我是宛如的朋友,來替宛如姑娘送信的,宛如在京城開了個女子學堂,學生很多,每日忙得不可開交。」
老伯的背狠狠一顫,他緩緩轉過頭,嘴裡叨叨著。
「這孩子脾氣那麼倔,離家出走後,一個信也不回。」
可說著說著,老伯已老淚縱橫,連邁過來的腿都是踉蹌的,接過信封的手指都是顫抖的。
他一遍又一遍摸著信,像是許多年前撫摸著閨女的腦袋,如若珍寶。
宛如當年,意氣風發,心有大志,不甘嫁與他人,拘泥於後院。
她是拎著包袱,逃婚離家出走,帶著滿腔抱負,在去往京城的路上被人販子綁去。
山中無筆,她用羊毛製成筆,沾著碳石灰水,躲在角落書寫下這封信。
仿佛置身於她所期盼的書院,於是寫著寫著便滿紙都是幻想。
「宛如在那過得很好,她覓了個心上人,也是個教書先生,是個好郎君,讓您不必擔心。」
沈皎低頭,不敢去看老伯的眼睛。
「這不孝子女,這麼多年也就這一封信。」老伯看完信,搖了搖頭。
隨後又望著窗外,那個方向,是看向京城。
「罷了罷了,她過得好便行,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我們這些做不父母的,就不跟子女計較了,過得好便行,過得好便行……」
他一直重複這句話,沈皎一點也不敢抬頭看他,她怕她忍不住。
宛如這麼好一個姑娘,天道不公,她會憤,會哭,那樣的話,會瞞不住的。
老伯若是得知在這個世上再無親人,他所一直等待的女兒早已死在山上,泯滅在進京的路上,他會撐不住的。
窗外的院子,還栽著枇杷樹,一年又一年,今年又長出了嫩葉。
老伯細心照料,等待著女兒歸來,吃上她愛吃的枇杷。
「姑娘今日可否留下來用餐,陪我這個老人說說話,說說宛如過得如何。」
沈皎抬頭,笑著道:「好。」
老伯做了許多菜,有院子里拔的新鮮蔬菜,和河裡抓的魚,鮮香下胃。沈皎吃得香,老伯看著歡喜,他只看著沈皎吃,不停地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
「老伯,你也吃。」沈皎給他夾了塊肉。
「無事。」老伯摸著鬍子笑,「今日我這廚藝總算有了用武之地,平日裡都是老伯自己一個人吃,難得有個人陪我這個老頭子吃嘍。」
沈皎也跟著笑,隨後大口吃,狼吞虎咽的,連連道好吃。
可心卻揪揪得疼,心酸至極。
明日,她便也走了,終究還是只留老伯一人。
入夜,沈皎該走了。屋外的雨如預料般下大了。
沈皎抬手,任由雨水濺在掌心,庭中枇杷樹沙響,春風寒涼,捲起衣衫,路上小販皆收攤,吃著熱騰飯。
雨水隨屋檐不停順流,沈皎轉身準備向老伯借一把傘,忽見燈火闌珊下,靜佇一個少年,執著一把畫著杏花的黃色的油紙傘。
是陸之慈,他在雨中走來,走至沈皎跟前。
沈皎揚了揚唇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的。」
少年答:「聽客棧老闆說,你在問去往枇杷書院的路。」
陸之慈抬傘,遮住屋檐下的流水,沈皎走下階梯走至傘下,春風斜雨,打濕了少年的衣衫。
兩人漫步在雨夜,天上無月,四周燈火昏暗。
沈皎凝望著腳下的路,「阿慈,你有想以後做什麼嗎?」
陸之慈沉默許久,眼前的雨漸小,身旁的人抬頭望著他,他凝望著夜色,緩緩開口道:「如果是想,我想永遠像今天這樣。」
沈皎一愣,像今天這樣,她恍惚,不知他說得是雨前阿姐替他包紮傷口,還是此刻春雨連綿,風不休,雨不止,二人相伴,路不斷。
沈皎笑了笑,「這樣也好。」
「你呢。」陸之慈忽然問。
「阿慈,我想辦個學堂,女子學堂,不是閨閣小姐那樣的,是給平民百姓辦的,不要錢,望天下女子有書讀,自尊自愛。」
雨聲淅淅瀝瀝,沈皎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她駐足,抬眸與陸之慈目光相匯。
「你覺得很荒唐,是吧。」
陸之慈搖了搖頭,「沒有。」
他眼眸漆黑,不知是雨落江南,整個鎮子和人都潮濕,他的眼睛濕漉漉的,真誠又清澈。
路上晚走的小販匆匆,踩在青石板路,大小不一的水窪,濺起雨水。
陸之慈說:「小姐且安心向前走,我會站在身後給小姐撐傘。」
漸漸,小販走後,雨夜唯有二人,沈皎的心忽漏了半拍,她莞爾一笑,點頭道了聲,「好。」
隨後轉身向前走,頭頂的傘穩穩的,雨水未淋到她半毫。
回到屋裡,沈皎望著抖著雨傘的陸之慈,招手道。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