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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快些說,我還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呢。」
待沈皎進去,沈道遠和柳漣漪這才滿意。
屋內,陸之慈靜默坐於榻上,裹在膝蓋上的紗布又隱隱滲出血來。
少年抬眸,一個不惑之年的男人和一個小婦人進來,皆錦衣綢緞,居高臨下。
到底是親生之子,畢竟是與心愛之人所生,恍惚中沈道遠想起揚州三月流水畔浣紗的女子。他望著眼前瘦弱氣色極差的孩子心中一梗塞。
不經意間他上前邁腿一步,可當及又被柳漣漪拽住袖子,他自詡為的清風高節將他難得產生的疼惜打斷。
柳漣漪的眼神警示他,一個娼生子登不上大雅之台,他的高尚節操會有一道恥辱。
一幕幕落在少年清冷的雙眼,他平靜地望著眼前的兩條他勢必剝皮抽筋的狗。
如潭水波瀾不驚的外皮下,燃燒著熊熊烈火,在青筋暴起死死抓著被褥的雙手中燃燒殆盡。
少年衣衫襤褸,與一眾貴人格格不入。
「見到老爺和我為何不拜。」
柳姨娘移著梅花步,左右婀娜上前,與陸之慈的破破爛爛的瘋阿娘不同,她身上穿得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她頸間的黑熊毛皮,是宮中賞賜,沈道遠拿來討柳漣漪歡心用的。
此刻她昂起下巴,抿著紅唇,掃了一眼陸之慈,如視狗彘。
柳姨娘心想,小賤人的孩子怎麼就這麼難弄死,她又瞥了眼一旁的沈皎,帶什麼奴才不好,帶回來一個禍害。
沈皎察覺到那抹眼神,她當即瞪了回去,轉而望向斜光葉影下,那道淒涼的身影。
陸之慈半闔著眼,他鬆開皺皺巴巴的被褥,踉蹌起身。
沈皎站在月門處觀戲,可漸漸,這狼狽的陸之慈還怪讓人心疼的。
沈皎強忍住欲要拔刀相助的心,勸說自己眼下有沈離月,沈離月會救他的。
可偏偏身旁的沈離月擰著手帕不安道:「這該如何是好。」
沈皎不可置信轉頭,「姐,你問我?」
沈離月點頭,又搖了搖頭,自個真是慌張壞了去問皎皎,皎皎也還是個孩子。
於是她咬牙急急上前,欠身行禮道:「爹爹,姨娘。阿弟他膝蓋有傷,萬萬不能再跪了呀。」
「離月,你這說得什麼胡話,沈氏二房就只有治兒一個男丁。」
柳漣漪頓了頓,她嘆氣攙著沈道遠的胳膊,賢惠道:「你爹爹他為官辛苦,為人清正,萬不能聽信別人的謠言,離月要懂事些,莫要給你爹爹惹事。」
這一幕幕落在沈道遠的眼中,欣慰至極有這麼個賢妾,再望向自己親女時,只覺得她口無遮攔,一點也不體諒父親。
沈離月啞口無言,柳漣漪見機又加了一把火,她恃寵而驕,向來不把沈家長女放在眼裡。
「這奴才偷竊我房中的首飾,治兒正直,為我打抱不平。」
她眸光掃向角落裡的少年,輕蔑不屑。「來人,將他帶去翠柳院,像這種不入流的竊賊,沈家絕不放過。」
沈離月見此,張了張嘴想再為陸之慈辯駁,沈道遠驟然嚴肅道。
「好了,此事你不必再管,有這閒心不如學學你妹妹茹月,乖巧孝順,老太太壽禮她四處搜羅寶物,你又準備了什麼。」
一道稚嫩的女聲響起,「二叔怎知阿姐未準備東西,嗯,想來也是,畢竟二叔從來未關心阿姐。」
被拆開皮,沈道遠穩端的臉頓時垮下,他聞聲轉眼望去。
沉香菸從蓮花香爐中裊裊升起,斜陽穿過窗戶紙,穿過煙霧定住光的形狀。
而少女便立身在那,狹長的睫毛撲閃,她雙目如其人般張揚,直直注視前方,卻舉手投足又透露著懶散。
險些忘了,陰差陽錯之下,未重生,未經歷爾虞我詐,十年深宮生活的阿姐,還是個如鵝毛般純潔,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子。
還鬥不過隱藏了近二十年,看起來面和心善,實際暗戳戳使小手段,陰險狡詐的柳氏母女。
這時候的沈離月還敬重著柳漣漪,還不知自個兒的親娘是誰害死的,更不知上輩子被折磨成什麼樣。
但想來,這輩子沒有重生的金手指,與上輩子並無異,在別人眼裡,何來上輩子與這輩子之分。
倒是沈皎做了場怪夢,像是個怪人。
那就讓原原本本的沈離月大仇得報吧。
沈皎嗤笑一聲,低眉撥弄著指間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絨毛。
「阿姐人冰清玉潔,端莊得體,不似我口無遮攔,囂張跋扈。」
沈皎彈去指尖絨毛,昂頭揚唇一笑,當真是囂張。
沈道遠眉頭緊皺道;「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體現一下我的跋扈,道一下真理。二叔寵妾滅妻,這些年來對亡妻之女不聞不問,也不對,二叔自詡清高,倒是對阿姐的女德女戒插手插腳,真是沒什麼就盼著有什麼,二叔自個兒有清高嗎?」
沈道遠面色鐵青,他知這個侄女混帳使性子,卻不知她竟敢當著長輩的面直言不諱。
柳漣漪體貼地上前溫柔拍撫沈道遠胸口,滿懷怨氣瞅了眼沈皎,「大房真是越來越沒有教養,越來越目無尊長了。」
沈皎不惱,反而笑意漸深點著頭道;「嗯嗯嗯,柳姨娘說得是。」
沈皎背手緩緩走向角落被兩個下人架著,與陽光背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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