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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師父救人,見過太多瀕死之人,有的死在親人摯愛懷裡,無憾含喜而終。更有甚者,因那絲喜,生生扛了過來,乃前所未有的奇蹟。
她也曾見過,有人臥於惡榻,親不在旁,遺憾而終,最後枯骨卷草蓆,埋於荒野。
他們師徒四人,除了治病救人,有時還會去收屍,那都是些孤苦無人要的屍,有的屍體連眼睛都閉不上。
師父說,那是死不瞑目,死後帶著執念,是難過奈何橋的。醫齋救人,收屍,還有一項技藝,給無人要的死屍哭喪,給孤苦的瀕死之人扮至生所愛,送終,了卻遺憾。
跟著師父,還真是學了許多。
「人生在世,本就是苦,若死前還苦,遺憾而終,那還不如不投胎。」
沈皎望著掌心繃帶,她縮了縮手,痛得她又冒淚花,她自嘲,人家天要讓苦,她是自找苦吃。
忽然一隻手抹去她眼角淚花,帶著清淡藥香,沈皎詫異抬頭 ,望著手的主人。
他擦去她的淚,道:「臣失禮了。」
他不止一次道失禮了,她也不止一次臉紅。
沈皎眨眼,臉頰熾熱,恍若比手心還要熱,那股難以言喻的躁動湧上心頭,瘋狂,難受得緊。
她慌忙退後腦袋,想將那股躁動與如鼓的心跳撤離。
陸之慈的手懸在半空,他握了握手指,收回。
遲來一句,「還請殿下恕罪。」
沈皎低著頭,不想讓他瞧見臉紅,輕聲道:「無……無礙。」
頭一次,她如此好學,急著說:「先生快些授課,莫要耽誤了先生功夫。」
也就讀書這盆冷水,能澆滅她膽大妄為生出的心思。
陸之慈卻忽然道:「今日先不急著授課。」
沈皎不解,「啊?」
陸之慈將書案上原先準備的書卷放置一旁,「太后令臣授公主政課,既以政為主,兩國結盟和親亦為政。」
「先生想問學生什麼。」
「臣敢問殿下,殿下當真願意和親。」
「自然。」沈皎就事論事,鄭重答:「兩國聯姻,結兩國之好,本公主千里迢迢嫁中原,更代北狄之心,民眾之意。停戰亂,天下平,願兩國共千秋,迎盛世。」
她一字一句慷慨之言,大義至極。
換任何大啟官員都得讚賞有加,誠心佩服。
偏陸之慈面無波動,他抬眉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
他說:「臣問的不是北狄公主,而是殿下你,你自己的心。」
「自是……」沈皎頓了頓,「自是不願。」
第96章 承諾
陸之慈點頭, 如他所料。
他挽起袖子,取鑷子夾乾花泡茶,香氣四溢, 白霧煙騰,茶盞推至沈皎案前。
恭敬道:「臣冒昧,想聽公主實話。」
沈皎握住杯子,被壁有些燙,指腹泛紅,但沈皎未在意。
她恍神望著茶水面漂浮的花瓣,有素白的菊瓣,赤紅的芍藥, 八仙花茶各類芬芳馥郁。
本是婀娜, 驚艷或平凡歲月,卻如浮萍在波濤洶湧里, 翻卷,不得安寧。
她問,「為何, 這盛世和平, 需要一介女子來犧牲。北狄公主,雖萬般榮寵, 不過也是北狄朝聖給大啟千千萬萬個貢品之一罷了。」
沈皎抿了口茶, 很香。望著陸之慈靜然的樣子,她笑著道:「我自然不願,且最不願。」
她有數種回陸之慈的答案,以北狄公主, 以樓姣,以她自己。
樓姣自是不願, 早已跑路,此刻那蠢壞的小姑娘應與情郎卿卿我我,而後將大局拋給她。
至於她,更是不願,千百個不願,無奈樓姣有個好娘,稍稍動一動手指就能困頓住她的下半輩子。
沈皎托著腮,陸之慈依舊一言不發,沈皎頑劣地舉茶,像碰酒似的碰了碰陸之慈的茶杯。
「先生在想什麼。」
陸之慈抽神,抬手喝了口茶,他望沈皎,問她:「殿下想離開皇宮嗎?」
沈皎輕蔑扯了扯嘴角,「先生是想帶學生出去玩嗎?可惜經此一遭,鄒嬤嬤怕是會將我盯得更緊,更不會讓本公主同一宮外男人一同出去,定會道一聲有違婦德,有損皇室臉面。」
陸之慈放下茶,眼中蒼山巍峨,遇風不搖,他定望著沈皎,一字一句道:「臣說的是永遠,永遠離開皇宮。」
沈皎驚愕,她手被嚇軟,手掌支持不住臉,下顎滑落,險些栽在書案上。
「先生在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事關兩國百姓,豈能荒唐潦草,只為自由,視蒼生而不顧,況且結盟和親一事,還是先生提出的。」
他說:「臣後悔。」
沈皎微張著唇。
陸之慈繼續道:「和親不過是宣告天下,表面之策。而兩國患根,實則是永安王部下餘孽,南下擁兵,蠢蠢欲動,妄圖挑起戰爭。待臣誅反賊,清餘孽,還殿下自由。臣與殿下守一個兩年之約,兩年之後,天高海闊,任殿下走。」
他許她一個諾言,字字句句真言,重如泰山。
沈皎愣了片刻,她抬手,頷首朝陸之慈一拜,「那學生便在此謝過先生,靜候先生佳音,望先生前路順暢,早日凱旋,還大啟與北狄百姓一個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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