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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皎沒在意,她打扮淡雅,匆匆沐浴換上衣裳,頭上僅簪著一支白玉蘭簪子。
張嬤嬤從屏風後走出,她隨老太太一同嫁入沈府,年歲比沈道遠還要大。
故張嬤嬤雖是奴,但在沈府也算是德高望重,沈道遠也得給她幾分薄面與尊敬。
張嬤嬤道:「老太太說,讓三姑娘前至榻。」
沈道遠動了動身,張嬤嬤欠身道:「老太太只喊了三姑娘,老爺請在屏風外等候。」
沈道遠只好收腿作罷,他憤憤看向沈皎,不解為何老太太會喊沈皎進去。
他想起三年前那事,沒好氣凶道:「你這孽障進去安分些,莫要擾老太太清靜。」
沈皎攔住欲要衝動的阿娘,她自知理虧,頷首道:「皎皎知曉了。」
沈皎進去,墨綠色竹紋帷帳由金鉤勾住垂下,紫檀雕花架子床上躺著一個老婦人。
她頭戴珊瑚珠青色抹額,只著裡衣,蓋著厚厚的被褥。
臉上皺紋布滿,縱然天天用羊脂油膏擦臉,卻依舊乾澀暗沉,看著更蒼老憔悴了些,像是要油盡燈枯的人。
沈皎打小便與這位祖母不太親近,只聽聞祖母年輕時是個厲害角色,滅小妾,治家產,雷厲風行。
後,也便是現在,她不問世事,整日在佛堂吃齋念佛,避世。
上心的也就只有沈氏門楣,還有沈治,與年紀輕輕喪母,打小養在她那的沈離月。
至於沈皎與沈茹月,從不過問,甚至有些厭惡。
沈皎自嘲,倒在這點上她與沈茹月同命相連,誰也說不了誰。
於是沈皎進來時,不知所措,不知該說些什麼。
若她是沈離月或許會覺得祖母疼愛思念自己,臨終時想再看看她。
可她不是沈離月。
沈皎思索這老太太定是有什麼事情尋她,她走近在榻邊,人之將死,她乖巧安分行禮。
「孫女皎皎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緩緩睜開眼,她看向沈皎,打量了會。
「瘦了,看來在莊子吃了不少苦。」
沈皎低頭,凡是個人見了她都道她瘦了,反倒她自己也沒當個事,三年間任由身體消瘦。
沈皎回:「還算行,能吃飽穿暖。」
老太太道了聲,「平身吧。」
沈皎起身,手放在小腹,端站在榻邊。
老太太口齒還算清晰,她道:「你是我那幾個孫兒里最鬧騰的,我原先並不喜歡你。」
沈皎回:「孫兒知道。」
沈皎想,難不成老太太是記恨她扎小人咒她,臨終前還要再訓誡她。
老太太繼續道:「可自從你去了窯州後,我這顆心便惶惶不安,這三年來我時常會夢到你爹爹。夢到他質問我為何要把你送去窯州。」
沈皎有些不知所云,她以為祖母是因思念爹爹的緣故才在預感燈枯前把她喚回來。
於是她又欠身道:「是孫兒糊塗行巫蠱之術害祖母,爹爹泉下自知,不會質問祖母,只會訓誡皎皎。」
老太太瞥了沈皎一眼苦笑,「你不必再擔著這罪名,自始至終,我便知,是那二房沈茹月幹得好事,栽贓嫁禍於你。」
沈皎驟然抬頭,她蹙眉不解問:「祖母,自始至終都知道?那為何,為何還要……」
「為何閉口不言,還要送你去窯州那悽苦之地,你要怨便怨我吧,皆是四十年前種下的惡果。」
老太太對上沈皎疑惑的目光,良久嘆了口氣,「罷了,藏在心底四十年,如今死到臨頭,是時候將那塊壓在心底的石頭落地。」
她望著床欄上的雕花,繼續道:「我原以為,柳漣漪死後,除了自小跟在我身側的張嬤嬤,便沒有人知曉。誰知她竟留了一手,告訴了沈茹月,想牽制我,如今我死期將至,萬不會再給她牽制的機會。」
香爐裊裊煙霧繚繞,檀香陣陣。
老太太頓了頓,憶起往昔,「我縱沈道遠寵妾滅妻,縱柳漣漪殘害正妻與子嗣,是因為那小賤人掐著我的命脈,我四十年未曾說出口的秘密。柳漣漪用藏紅花害離月生母流產滑胎,不過是當年我用剩下的手段。」
她哽咽繼續道:「當年沈氏家主寵妾滅妻,妾歹毒害死我不少孩子,以至於後來,我生不出。眼看著妾得勢,萬般無奈之下,我抬了院子裡的丫鬟上位,便是你爹爹的生母。待你爹爹出生後,我唯恐重蹈覆轍,怕那妾借子再輪一場寵妾滅妻,於是在她生下你爹爹後,下了大量藏紅花,致此血崩身亡,去母留子,也正是借著你爹爹,當時沈氏唯一的男丁,才坐穩正妻之位。這些年我亦難安,唯有避世於佛堂,吃齋念佛,贖罪渡惡。」
後來,宅斗之戰她落子得勝,老太太將那妾發賣。安穩之後才生下了二叔父。
沈皎曾聽秋分姑姑講過,老太太對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小兒子疼惜有加。
而對妾生的大兒子卻不聞不問。
「養了十多年,怎會不愛,只是每每看到他就會想起當年犯下的錯事,就會在夜間夢到他生母尋我報仇。」
她說著說著猛然咳嗽,沈皎扶起她,倒了杯茶給她。
老太太接過喝下茶才緩和下來,她看向沈皎,不解道:「你難道就不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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