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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犯上,勾結外敵,意圖謀逆。」宗行雍念出來,好心情道,「本王只認第一條。」
他後仰,渾不在意自己身處牢獄,甚至還有心情自省:「本王替大晉平外患,鎮江東,掃清一切障礙。太子穩坐東宮之位,第一件事就是卸磨殺驢,是本王教得太好。」
他腕上空無一物,仍習慣性叩擊地面,是耐心耗盡的徵兆。殷臻幼時趴在窗外偷聽他給諸位皇子講學,常見他如此。
「謹遵王爺教導,莫不敢忘。」
「那麼……」宗行雍靠在牆邊,戲謔道:「太子今日所來何事?」
攝政王在朝野上下積威深重,獄中諸人不到臨死那一刻,到底不敢苛待他。一應用具都是最好,甚至用刑也只是表面功夫。
殷臻:「朝廷缺一名守邊的猛將,震懾蠻夷外族。」
「孤要你以待罪之身,替大晉守邊關二十七城。」
邊關戰亂頻起,黃沙蔽日寸草不生,荒涼落敗。守關者多戰死沙場,有去無回。戍邊人選遲遲未定,蓋因朝堂多貪生怕死之輩。
殷臻是要他死在關外。
宗行雍笑了。
「你憑什麼覺得,本王會答應。」
「年初王爺去大金寺上香,帶回一名男子。姓薛,名照離。此人從府中帶走大量文書信件,都在孤手中。」
殷臻道:「是私下養兵確鑿證據。」
宗行雍梭然睜眼,黑暗中一雙碧綠幽瞳宛如野獸,緊緊盯住獵物。
「哦?他是東宮的人?」
良久,宗行雍漫不經心說:「難怪文書身份作假,下落不明。」
「背叛之人死不足惜,至於信件……」宗行雍抖抖紙張,低笑,「本王謀逆之心,還需遮掩?」
「……」
殷臻從未在朝堂上與攝政王交手,只覺相國每每氣到發癲過於誇張。
現在方覺棘手。
他一噎。
「倘若孤告訴你,薛照離沒死。」
殷臻沉默,似乎是什麼很難以啟齒的事,半晌過去,方才幹巴巴:「肚子裡還有個兩個月大的孩子。」
宗行雍梭然睜眼,黑暗中一雙碧綠眸子宛如獸瞳,緊緊盯住獵物:「本王不是蠢貨,連自己上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
言語粗鄙,殷臻眉頭一皺,生忍下去。
他自進來第一次失態,低斥:「王爺幹了什麼心中有數!」
宗行雍實在敏銳,立刻反問:「本王做了什麼薛照離也告訴你了?」
殷臻警醒:「沒有。」
這人口吻聽起來還很興奮。
勿動氣,勿動氣。
勿動氣。
動氣傷身。
殷臻閉了閉眼平復心情,又道:「孤知道豸獄外有王爺親兵百人,各個以一敵百。」
「……也知京中牢獄守衛,於王爺而言不過區區兒戲。」
「但汝南宗氏子嗣艱難,到這一輩,已是七代單傳。」
「王爺敢自行踏出這裡一步,孤就敢讓他一屍兩命。」
「你敢賭嗎?宗行雍。」殷臻望向前方,輕聲說,「賭薛照離肚子裡有沒有一個孩子。」
令人心臟緊縮的寂靜。
黑暗中的人終於動了。
「嘩啦啦——」
玄鐵鎖鏈拖行的聲音。
「殷、臻。」沙啞聲音。
他竟直呼太子大名。
直到冰涼手指混雜血腥味卡住喉口,殷臻才驚覺牢獄大門根本沒有上鎖,鐵鏈拖至身前,他僵直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那隻手從他臉側緩緩往下,觸感冷如冰渣。從脆弱喉口落到鎖骨,再到胸前,在狂跳心臟處停留,又至腹下。
耳畔聲音平和詭譎:
「本王平生最恨欺騙。」
「太子將本王在京城中暗樁一一拔除,玩得倒開心。」
「本王捲土重來需要五年,便守這邊關五年。五年後,本王來要回……那個孩子,和薛照離的命。」
「還有一事,」宗行雍嗓音沉沉,「本王要你確保他二人性命,兩條命,若有差池……」
宗行雍手貼在他腹部,輕之又輕地撫摸。那種憐愛力道幾乎讓殷臻誤以為事情敗露,宗行雍知道薛照離是他。
殷臻後背冷汗驟起。
「若任何一人有分毫差池,太子不會想知道,本王會做出什麼。」
「滾。」
血腥味太濃,殷臻生理性作嘔,一把甩開宗行雍的手,指著囚牢:「滾進去。」
目的達成,宗行雍十分好說話地撤身,強大壓迫感隨之離開。
殷臻當即厲聲:「來人!」
立刻就有守在外面的獄卒進來,瞧見宗行雍活動自如一句話不敢問,低叫了聲「王爺」。
宗行雍站在鐵欄杆前,任他人束縛雙手,上刑枷,從容踏入監牢。
陰影淹沒他俊美五官。
牢門落鎖剎那,殷臻轉身。
兩個時辰後,他將站在東宮大典上,受萬臣朝拜。
鼓錘聲、叩拜聲、韶樂鐘鳴猶在耳邊。
雖中途出了一點小意外,卻也無傷大雅。
守在外邊的獄卒一字跪開,噤若寒蟬。
其中一人兩股戰戰,面色慘白。
殷臻腳步微頓。
獄首忙問:「殿下還有何事?」
「無事。」殷臻垂首,注視那人片刻,緩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