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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水是離中州最近的駐兵城,有精兵騎兵三千,一旦肅州軍餉至,西涼軍隊若不能在短時間內攻打營地,戰場上將凍死成千上萬的士兵。

    從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屬下遵命。」

    從均:「殿下,您……」

    「孤有件事沒做完。」

    殷臻一步一步朝風雪中走,輕得幾乎呢喃:「孤去找。」

    「殿下!」從均立刻跪在他身前,焦慮,「不可!」

    他話音剛落脖子上架了一把長劍,劍氣刺破皮膚。殷臻聲音細聽在發抖,袖中握劍的手也在抖,長劍偏移,他眼尾一片深重紅色,啞聲:「滾。」

    從均緊咬牙:「殿下不知攝政王方位,此番前去如大海撈針,何況此地隨時有二次崩塌可能,殿下若執意如此,屬下——」

    「嘭!」殷臻手起刀落敲暈他,「把人帶走。」

    他用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將籬蟲潦草易容,籬蟲轉身,身後七百死侍悉數後撤。

    走出幾十米,籬蟲腳步驟然停住,忍不住回頭,空曠荒蕪雪山間一片白色,殷臻身影消失在天地一色中。

    很快,大雪覆蓋住他前行的腳印,一切痕跡都消失。

    「首領。」籬蟲身後人道,「我們……」

    籬蟲:「少主有令,一切聽從太子命令。」他長刀鋥亮,映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有人想回去,我絕不手下留情。」

    ……

    殷臻迎著風雪往前,大腦因寒冷而格外清醒——從籬蟲口中轉述的地形位置中他迅速在腦中構築立體圖,推測雪崩可能造成的兩種情況,分別指向左右兩種不同的路徑。他只能賭一把,賭接下來走的那條路能將他帶到宗行雍身邊。

    他在抉擇地長久停留,遲遲無法走出那一步。

    宗行雍。

    殷臻在心中緩慢地想,告訴孤,往什麼地方走。

    孤不知道。

    絕望壓得殷臻生理性作嘔,他精神瀕臨崩潰,想吐。

    而他必須要走。

    他選了左邊。

    越往前走殷臻心越沉,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

    無法判斷時間和方向,只能漫無目的往下走。他可能走對了,也可能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為了找到人之後在最短時間內折返,他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和對東南西北的高度敏銳度,這對他來說不難,怕得是從一開始他就選錯了方向。

    殷臻渾身開始僵硬。

    他走得很慢,也很困難。江州潮濕之地治水令他雙腿無法忍耐一絲一毫寒意,密密麻麻痛感穿刺每一寸皮膚。

    人在恐懼的時候,身體上的痛微不足道。

    眼前大片白色。

    殷臻閉眼,再睜開。

    依然是找不到方向的白。

    過去了很久,又像是睜眼閉眼一瞬間。

    殷臻停下來。

    他吃力地喘氣,雙手撐住膝蓋。

    ——孤可能走錯了。

    他茫然地想,孤運氣其實很不好。

    孤出身不好,脾氣不好,運氣也很不好。有兩個宮妃養孤,都倒霉失寵了。孤一點不討人喜歡,孤嘴笨,說出來的話難聽。孤對宗行雍也不好,孤利用他,傷他心。

    不知道宗行雍喜歡孤什麼。

    孤好累,走不動。

    孤好沒用。

    殷臻全靠微薄的意志力支撐,他雙腿如灌鉛——沒關係,孤再往前走一點點,走一點點。只要到前面那個小山包,沒事,再往前,過了那個小山包會更近。

    越往前走殷臻越絕望。

    四周沒有人聲,風聲也在某一刻停止。腳下踩到大雪下枯枝,「咔擦」每一聲都讓他產生錯覺是有人回應。他開口喊了宗行雍名字,但自己都無法感受到喊出口,或者沒有——孤到底喊了沒有,他喉嚨劇痛,吞咽如咽刀片。

    十步之內,孤必須回頭。

    十步又十步,十步又十步。

    十步再十步。

    殷臻怔在原地。

    ——他看到了一縷黑煙。

    從不遠不近的洞穴中飄出來,是焚燒物所致。

    大腦嗡鳴。

    殷臻至少在原地站了十個數,來確認那不是幻覺。他胸口抽痛,太陽穴跳動,大悲大喜後強烈情緒叫囂,衝擊每一根岌岌可危的神經。

    他盡力走快,每一步猶如走在刀尖上,扎得雙腳鮮血淋漓。

    ——孤從未見過宗行雍如此狼狽的模樣。

    殷臻將洞外光亮遮住大半,思緒遲鈍地想。

    石壁邊他靠著,臉色青白,脫了外衣焚燒,長腿長腳蜷縮,臉色白如金紙。

    孤要做什麼?

    要上前去摸一摸他還有沒有脈搏?

    殷臻被凍僵的大腦重新運轉起來。

    他外衣氅袍拖曳在地面,和細小沙粒接觸,發出窸窸窣窣聲音。

    狂風暴雪急速而至,拍打在耳邊。

    殷臻半跪在宗行雍面前,僵硬地抬起手,做了個試探呼吸的手勢。

    微弱而不明顯的熱度卷過指尖。

    殷臻有足足半秒沒有動作。

    他重重咬住下唇,保持清醒。隔了很半晌,抖著手去解厚重而聊勝於無的氅衣,接著是絨衣,接著是外衣。

    脫了一地。

    殷臻心中升起奇怪的慶幸——還好孤聽話,穿得很多。

    脫完一件件往對方身上披,手指順著幾乎變成冰塊的手臂朝上,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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