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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利管家的兒子杜克林——威蘭堡新任的書記員,拿著堡里新制的粗紙,用鵝毛筆拼命地記錄著大家的意見,這些記錄等男爵大人回來可是要交給他審閱的。
最後,這項為來威蘭堡的小商販們提供低額貨物賒購的議案,以2:4票決獲得了通過,但是修改後的條款還需要經過大夥的審核。萬一要是票數相當,監察管事帕西可以投出她珍貴的,有決定意義的一票,來決定議案的結果。
如今的威蘭堡雖然暫時沒有男爵大人統領,但有著他留下來的一套雖然略有些麻煩,卻行之有效的行事辦法,又有著連歪嘴赫夫都能幹趴的強大武力,周圍再也沒有什麼敢於捋虎鬚的蠢貨們了。
泥腿子管事們戰戰兢兢地慢慢將自家產的貨物賣到整個郡,憑著收穫驚人、滿倉滿谷的秋糧又壯起膽子收了一大批戰爭流民,一步步地,不知不覺地就將威蘭領暴發成了郡中一霸,更成了一個吞噬金錢、勞力的漩渦中心。
即便是格萊郡里最偏遠的地區,如今大夥都知道了,威蘭堡那裡能「打工」!幹活有飯吃,還有銅子拿!
能賺錢雖然是好事,但這好事卻不光光落在威蘭堡自己人的頭上,還分了大半給外鄉人,自然就有窮苦的領民們憤憤不平。
「憑什麼讓這些外鄉人流浪漢都能來做活,光明神在上!一個個竟然還能吃上兩頓飽糊糊,一頓黑麵包!這,這簡直是禽獸!」
諺語裡都說,凡人便吃兩頓飯,哪裡有那樣敞開肚子吃的窮漢!老爺們都不敢天天這麼吃呢!
埃達抹著乾巴巴的細眼睛,一邊嚎一邊狠狠醒了醒鼻涕,順手擦在了她那條髒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麻布長裙上。
「你和埃布也能來牛屎屯做活,一樣能吃三頓。」
帕西木然地轉過頭,不去看她這位親嫂子的拙劣表演。
就連哥哥埃布的名字,她也好久好久沒有想起了。
其實,埃布願意在父母去世後沒把自己丟掉,也沒餓個半死,而是養活了她三年,最後將她送到城堡成為一個女僕,實在已經是一件非常值得慶幸的事了。
老爺說得對,貧窮是最大的罪惡,它讓人沒有除了活下去之外,更多的念頭了。
「但是來這裡做活,家裡你那三個還要人照顧的侄子侄女怎麼辦?埃布那身體也做不來重活。」
埃達說著說著,又撈起她的裙子抹著眼睛開始嚎。
帕西閉閉眼,拿出一袋自己存著的乾麵包遞了過去,又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攢了好久的兩個銀幣,塞到埃達手裡。
「這些錢和東西給你們,為了埃布養活我,又送我來了城堡。以後……不會再有了。」
埃達收起糧食袋子,攥緊那幾個亮閃閃的錢,氣呼呼地說:「我不是來向你要錢的,我是想說,帕西,老爺那樣厲害,連神明都寵愛他,可他為什麼只想著牛屎屯的人,咱們望海屯可也是威蘭堡最早的領地啊!
就算種不了地,咱們還會撿螺染布的手藝,怎麼就不能幫老爺賺錢啦?!
鄉親們都托我來請你和老爺說說,咱們望海屯的人可不比那些牛屎佬差!」
想起小時候與哥哥一道為家中撿螺、碾螺,看著父母熬著柴火煮出一鍋熱氣騰騰的紫色染布水,把泛黃的原色麻布染成深淺不一的紫色,帕西也忍不住露出了懷念的微笑。
她們望海屯的人可一向以手藝人自居,稱那些種地的人叫牛屎佬呢!
只是,總有奇思異想,那樣那樣聰明的老爺,如今怕是還在聖殿學著神明的聖書吧?
願光明神保佑他的寵兒!
也不知道老爺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沒有他在,大夥就算再能幹,也像是沒有主心骨,心裡發虛。
神的寵兒奄奄一息地被傻小子抱在懷裡,整個人都蔫成了鹹菜乾。
在馬背上日夜兼程趕了三天,陶舒陽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成了一條海參,心肝脾肺腎都快被馬顛得從肚子裡倒出來了!
暈馬這症狀,就連祝福術都不好使!
好在終於王都在望,高大巍峨的城池就在眼前,陶舒陽簡直感動得要落淚!
王都是當年圖特家族的老祖宗,從塞爾丁人手中搶過來的古撒門帝國舊城遺址,搶過來時已經被那些習慣遊牧劫掠的蝗蟲們糟蹋得不成樣子。
幾代圖特王族鍥而不捨地一點點修復、改建,花了上百年時間才有了如今大致的模樣。
遠遠看去,那青灰色的石頭城牆就仿佛是久經戰場的披甲武士,充滿滄桑的厚重感,守護著他懷抱里近五萬的城民。
上百年繁衍生育和遷徙,讓王都的人口遠遠超過舊城牆所能保護的數量。
腦筋靈活的商販們、貧苦的民眾們就自行在城牆周圍慢慢搭建起各種亂七八糟的建築,把王都實際的範圍一擴再擴,成為了現在這古怪的樣子——大量破舊的屋子和木棚土屋,半包圍著古城牆,就像是名媛華貴古典的長裙邊上卻綴滿了泥點和虱子。
塞爾丁人前不久的入侵,讓王都城牆周圍的居民們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許多屋子棚舍被燒毀,更有大量來不及逃走的窮苦民眾成了塞爾丁人的奴隸,甚至是攻城的工具,死傷慘重。
時隔幾月,仍然能看得到城牆邊上那些屋棚的殘跡,發黑的血漬和焦痕斑駁可見,讓人觸目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