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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身體,他覺得姿勢有些彆扭,又覺得自己仿佛應該有許許多多兄弟姐妹,在地底熟練地挖掘出無數的岔洞和通道,一起蜂湧而出捕食撕碎地底的獵物們……
他聳起鼻子使勁聞著,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一種讓他非常憎恨,又那樣誘惑的味道,等著他,引誘著他去占有,去吞食。
他磨著有些發癢的牙根,循著本能所嚮往的方向,雙手用力一揮,在洞壁上挖出一大塊土石。
然後,他的動作越來越熟練,力氣也越來越大,很快就在黑暗的地底掏出了一個容得下他整個身體的岔道,迅速鑽了進去。
潮濕陰暗的地底,總是會遇到些意外的美食,比如幾隻肥厚的蘑菇,比如一條來不及躲閃的長蛇。
他一邊努力挖掘著地道深處的通道,一邊捕獵著送到嘴邊的食物,心底里總有些莫名其妙的記掛和遺憾,似乎……就像腦海里偶爾浮現的,讓他很舒服的,能壓抑住強烈吞噬欲望的白光里,有個帶笑的聲音陪伴著他。
應該有那樣一個人,溫柔開朗,總是笑嘻嘻的,還有點——笨?
每當突如其來的狂躁和陰鬱籠罩著他時,他都會停下來喘口氣,閉上眼,貪婪地聽著意識海中那點點白光里微弱的,仿佛印在腦海中的聲音。
仿佛那是唯一的之道。
「我抗議!抗議!這不符合我的身份,我要求獲得應有的……嗷!」
歪嘴赫夫,噢不,歪嘴已經被男爵大人慈悲地踩成「地包天」的赫夫子爵,不死心地揮舞著手上的鐵鏈子,堅決不肯去挖泥,接受那什麼「勞動改造」。
神啊!您睜開眼來看看這黑暗悲慘的人間吧!
你虔誠的子民遭受著他不應承受的磨難,被一個野蠻的男爵踩在腳底下也就算了,居然還被賤民們奴役,這還有沒有人世間的規矩了?!
然後,他的「地包天」上就狠狠挨了一棍子,痛得他魂靈差點出殼,淚流滿面地一屁股坐倒在泥地上。
瘦小個子的看押者兼工頭握著棍子,惡狠狠地盯著倒在地上哭嚎不已的子爵老爺,咬牙切齒:
「您,您這樣的老爺!根本就不記得我了吧?
上一個冬天,你吊死了我的哥哥,因為他,他從老爺您的林子裡抓了一隻野雞,想拿來給他快餓死的弟弟和媽媽吃。」
他在赫夫驚恐的慘叫聲中,又高高舉起手中的棍子:
「後來,您又用我的母親來威脅我,讓我來為您偷托恩男爵的豬。哈!現在,現在的您還要想什麼待遇呢?您和我一樣,可都是男爵大人的苦役奴隸了!」
他大叫著,用力將棍子砸了下去!
一隻黝黑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棍子,順手一把揪起他小雞仔似的干減肥體。
「嘿!小子!男爵大人是讓你臨時監工,不是讓你毆打,嗯……『勞改犯』。」
奧利終於想起來男爵大人說的那個新詞,皺著眉搖了搖頭,把一下子又瑟縮成一團的臨時監工丟到一旁。
那小子是白石屯來偷豬的其中一個小賊。
男爵大人說讓這些賊都服勞役,順便監管那個赫夫,這些白石屯的民眾和赫夫老爺之間的冤讎和怨恨,足夠讓赫夫乖乖地學會威蘭領的規矩。
看樣子,效果不錯,甚至有些好過了頭。
奧利指著驚魂未定的赫夫,嚴肅地向他轉述男爵大人的發言:「不勞動者不得食。你犯的罪過,必須用汗水來贖買,如果做不到,那麼男爵大人並不介意你用血來贖。」
他受了男爵大人幾個月孜孜不倦的教誨(洗腦?),如今不但說話流利,言之有物,連算數都學會數到九十九了,只是每句話都不忘帶上「男爵大人說——」。
這就很有一個城管隊長的氣勢了,又有誰還想得到,他幾個月前原本還只是個但求能填飽肚子活下來,混混噩噩,萬事不懂也不管的低賤奴隸呢?!
奧利轉身又瞪向那個欺軟怕硬的小賊,呵斥道:「男爵大人判處赫夫的懲罰是苦役、勞改,那就不允許你私自動刑。打死了他,他那份苦役你來做麼?!」
他轉身走到取泥坑前,捏起一把白色的泥巴,叮囑道:「男爵大人說了,泥一定要篩選最細滑,最白的,才能做出最好的器具。敢偷懶的,今晚沒有飯吃!我會盯著你們。」
「是,是的,老爺!」那個小賊畏縮地答應。
「別叫我老爺。我不是老爺。我是男爵大人的功勳城管隊長!」
奧利驕傲地挺起胸膛。
衣襟之上,一顆銅製的五角星閃閃發亮——那是英明偉大的男爵大人給所有參加了「大糞斗」,噢不,是「第一次城管淨街戰爭」英勇戰士們的戰鬥勳章。
奧利的男爵大人正忙得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什麼歪嘴巴子爵悽慘的抗議。
一個工科狗刨到了白石屯這樣的金山,他能眼睜睜地看著寶物被棄,天物暴殄麼?!
哪怕是秋收在即,聖殿的偷法術,咳,那啥朝聖進修之行也已經排上議事日程,他也得從緊巴的人手裡再擠出那一丁點可調配的人員,來挖掘白石屯這個大寶窟。
好在如今的男爵大人可不是那個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只有一幫捧著乾癟肚子嗷嗷叫的窮鬼們的鄉下土鱉了。
如今的陶男爵,自打搭上了聖恩的「農具」軍購,除了赫夫這個不開眼的傢伙,十里八鄉都沒人敢給他下什麼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