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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時,她時常不懂父親眉間的愁色,不懂父親為何不肯分家。
而今年長,她懂了。
正如三叔顛沛彷徨許久,終是懂了祖父。
外頭,身披白色鶴氅英姿挺拔的男子,似如青箬寒玉,舒朗清俊,在冷風清雪之中等候已久,臂彎是禦寒的披風,見沈寧出來,他自然而然便上前去,將披風覆在了沈寧的身上。
「父親呢?」她攏了攏披風,呵著熱氣問道。
「在書房。」
沈寧輕點螓首,便將沈國海的話一一道出。
男子聞言,頗為贊同:「三叔說的對,北幽城結案,太子之死,讓我們忽略了這件事,實則叛軍屠城、少女失蹤、太子亡故,是為一體,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不容忽視。」
「喊上大哥他們,一道去書房,商榷此事。」
沈寧握住了男子的手,沿著長廊,聞著寒風之中若有似無的梅香,徑直就朝沈家書齋走去。
男子垂眸,諱莫如深的眼瞳,猶若冰川消融,掀開一角春山如黛。
沈寧邁了數步,似是想到了什麼,腳步頓住回首看向了近在咫尺的男人。
「三叔?」她眉梢上揚,戲謔道:「我沈家三叔,不知何時成了沈尊閣下的三叔?」
男人一怔,耳根燙紅。
一身霜毒,難消血液滾燙和悸動不止的心。
他望著明媚生輝的女子,左側胸腔之下怦然如肋骨。
倏地,攬住了沈寧的腰部,稍稍一個用力,就將她帶入了懷中,隨後把沈寧抵在廊柱前側,俯首湊前了幾分,能夠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熱,勾人撩撥,落在沈寧的臉側,帶起酥酥麻麻的癢。
男人則沉聲說:「阿寧的三叔,自就是沈某的三叔。」
「尚未過門,就露了野心?」沈寧好笑回道,同時有幾分不自在的難耐,似覺得男人的目光好比驕陽灼熱,側眸看向了別處。
「阿寧應當知曉,在阿寧面前,我的野心,毫無克制力。」
許是昨夜望月樓談過的原因,便恢復了幾分從前的厚顏無恥,少了些小心翼翼,倒顯得整個人鮮活了起來。
沈寧偏過頭來看向他,眸光如水,噙著漣漪般的笑意。
「我竟不知,我的未婚夫,是個登徒浪子?」
「阿寧希望我是什麼?」
男子當即拘謹。
沈寧一笑,朝他伸出手,「希望你是我的夫婿,今生,來世,生生世世。」
燕雲澈望著自己面前的手掌,有著淺淺一層的薄繭。
他微愣過後,囅然一笑,便攥住了女子的手,十指緊扣。
「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非卿不娶。
阿寧,是父皇一早,就為他選定的妻,是天賜之良緣。
他這一生或許有太多的不幸,好在青天眷顧,亦有這一絲萬幸,慰藉久經苦難孤寂寥落的他。
……
傍晚,沈如玉來到內屋。
沈國海眼皮很沉,疲憊到昏昏欲睡,但強撐著不去睡。
看見女兒的身影,黯淡的眼,一下子有了點光。
「爹?」
沈如玉伏在床榻旁側,雙手握住了父親冰冷的手,眼睛紅腫,很難睜開。
「怎麼哭了?」沈國海問。
「想爹了。」沈如玉聽說父親有片刻的清醒,還以為是假的,而今見父親慈祥和藹,心裡緩和鬆弛,但眼睛裡的淚水卻遮擋不住。
人一哭,就失了理智。
她泣聲說:「爹,都是如玉不好,如玉沒給你臉上增光,快點好起來好不好?女兒什麼都不要了,不求了,只要爹好。」
「如玉,這些年,你受苦了。」
沈國海顫顫巍巍的手,想要安撫沈如玉的頭部。
但發現自己的手上,還有髒污的血跡,便及時地收起了手,怕髒了女兒。
「爹不好,一生有怨,糊塗度日,還總將年少時的沉鬱惱羞發泄到你和如花的身上。爹從不自省,一旦有了不舒坦,總是推責到他人的身上。爹也從來沒好好關心過你,這些年,不在乎你是否好,只是一意孤行,做些讓人難以理解的事。如玉,爹錯了。」
「不,不不不,爹,你沒錯。」
沈如玉握著父親的手,貼合在自己的臉龐。
她勾著唇角笑,紅腫的杏眸又流出了淚水。
「爹,孩兒知道,孩兒知道爹是沈家最有天賦的好兒郎,孩兒以爹為驕傲。爹,你放心,我會跟沈寧阿姐一樣,我會永遠站在沈家,永遠護著沈家。沈家佇立,我就是將軍府的小姐,沈家若是廢墟,我就是廢墟中的砂礫。」
她如同父親那樣,從幼年時,就追求了太多。
有人說她好高騖遠。
但她現在,不想要了。
都不想要了。
只要父親、沈家,都好。
要這大廈,不倒。
她或許不如沈寧有天賦,也不如沈寧之堅韌睿智。
但她沈如玉,就是沈如玉。
她吸了吸通紅的鼻子,喜歡這樣的父親,不是平日裡躁鬱糊塗的狀態,看起來是一個腦子很好的父親,但她又怕,又怕此番清醒睿智,會搭上父親的性命。
「阿爹,等北疆戰事結束,等沈寧阿姐歸來,等上京安定,我們就去遊山玩水,四處去看看。爹,你一定要好起來,如玉不想做沒有爹的孩子,娘親也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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