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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桐怔住了。
七七四十九道雷刑,若挨實了大半條命都得沒,李青元動了惻隱之心,主動為她擔下餘下的二十九道雷刑,素桐意識渙散地被關進歸墟時,他拽住旁邊一行刑的神仙問要關多久,何時才能放出來,那神仙直搖頭。
「她犯的錯可大了,沒個千八百年怕是出不來,你啊與其關心她何時出來,不如多擔憂她能不能挺過來,我之前認識一人,關了也就不到二百年,直接折裡頭了,這地方凶啊。」
李青元心神不寧地向玉帝請罪,闡明起因在他,願以一己之身承擔一切罪責,只望能減輕素桐的刑罰,玉帝未置可否,衣袖一揮,眼前虛虛浮現數不清的屍骸與沉入地府的鬼魂,那都是因素桐而死的生靈。
玉帝看著他,說了四個字:「人命何償?」
因果已結,她身上背負著的罪孽需要她自己償還,李青元不再懇求玉帝,之後四處遊歷,誅邪魔外道,積德累善,立身行道,廣結良緣,一心分擔素桐身上所承受的惡業,他用了五百年的時間,直到徹底清還。
素桐離開歸墟那天他偷偷去看過一眼,青丘的長老來迎接她,她說她知錯了,發誓絕不會再犯,李青元覺得挺好的,這就是他們的結局,後來在雪山腳下,他找了個無人問津的地方就此隱居,靜默地守著這一方天地。
變動發生在數日前,李青元感知到素桐紊亂暴走的氣息,那是月老祠的方向,他匆匆趕來,二人就此久別重逢。
攥著李青元衣領的手驀然一松,蘇桐迷茫地後退了兩步,他恨了這麼久的人,自以為無情無義的人,一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付出?
「蘇桐,你還好嗎?」狄九徽擔憂地看著他。
蘇桐僵硬地扭過頭,外面就是巍峨雪山,蒼茫冰寒,天地雪白一色,唯有院中屹立不倒的桐樹綻放著一點淡粉,成為此處唯一的顏色。
記得有一世李青元就種過一棵,他說這樹中有她的名字,倘若他們哪天分開了可以睹物思人,只是還沒等那樹長大,李青元便不在了,她也投身到尋找下一世的路途中。
「對不起。」李青元因他的彷徨而愧疚。
對不起什麼?
蘇桐混混沌沌的思緒中逐漸捋出一絲清明。
李青元並沒有什麼錯啊。
他每一世都不曾負了她,只要一句話,他甘願放棄平坦的人生,放棄光明的前途,放棄絢爛的生命,隨她一條路走到黑,從上京趕考的書生到悟道修行的李青元,他與她糾纏了那麼多輩子,靈魂一直在成長,止步不前的那個人從始至終都是她素桐啊。
在歸墟的那五百年素桐想了很多,說實話,她從未質疑過李青元的感情,她是疑惑,疑惑他怎麼突然變了卦,曾經的書生一次都未拒絕過她,便理所當然認為是身邊人挑唆,更恨的是他絕情,捨身護她平安卻又一點留戀與情分都不顧棄她而去,剩她一人獨自面對歸墟無邊的黑暗與絕望。
他把她拋進了名為「恨」的汪洋里,這些年那些回憶翻來覆去被咀嚼了很多遍,素桐就想要一個答案,如今答案有了,李青元果然還和當初一樣,沒讓她失望。
「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蘇桐眉頭微微舒展,很輕地笑了笑,他的身量在改變,五官線條也愈發柔和。
狄九徽眼中的素桐向來是從容、悠閒、落拓不羈的,搶眼的紅衣有時張揚,有時慵懶,有時孤僻清冷,晃神的一霎便從不為人知的回憶中抽離,恢復平和,九尾狐雌雄一體,素桐不像蘇亦汀,對方需要什麼就變成什麼樣的,她心裡有一紙不成文的規定,只在青丘用女身,一旦踏出青丘地界,身形便會拉長,變為蘇桐。
狄九徽問過原因,她只笑,然後東拉西扯換了話題,現在他明曉了,縱使天界無涯,可只要有一點遇見李青元的概率她都不想要。
但此刻她主動變了模樣,是一如既往的巧笑嫣然,身後落雪冥茫孤寂,這襲緋紅卻要將雪屑點燃成璀璨的花火,在火樹銀花中一瞬間將李青元拉回過去,恍惚間不知今夕是何年。
「好久不見了。」
故人重逢,兩個人都與從前別無二致。
李青元眼神很快清醒,他看著面前沒有分毫變化的素桐,無奈道:「其實不用這樣的,你兩副模樣我都見過。」
素桐一想,「我不記得我向你表露過身份。」
「醉酒的人當然不記得。」
那時便已經知道她並非凡人,但李青元不介意,無論男女,他的靈魂始終不渝地追逐著她。
素桐是真沒想到暴露那麼早,她有點挫敗,酒量似乎也不那麼好,瞧了瞧蒼翠葳蕤的桐樹,她神色輕鬆道:「不過我還是想以最初相見的模樣跟你告個別。」
李青元眼中笑意一斂,應道:「嗯。」
素桐注視著他,慢慢道:「我知道你在人世漂泊,財富名利早已看破,唯剩一『情』字曠日持久地耽擱,會逢其適你我相遇,九尾狐生來有一情劫,我們是彼此的劫難,互相絆了那麼久,你先我一步解脫,如今我總算趕上了。」
「當年你選擇庇佑蒼生,為流民遮風擋雨這沒有錯,是我執念深種一葉障目,時移事遷,轉眼間過去了那麼久,我也不該再執著過去,要往前看了。」
心口困擾她多年的鬱結悄然而散,素桐終於不再為情所困,她親手以一個圓滿的句號收尾,千年執念如願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