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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金皋成為大單于,一定程度上也使得漠北其他分散的小部落前來投奔,起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作用。金皋大大賞賜了欒祺,也是做給漠北草原上的其他部落看的,表明只要投靠他金皋,就能獲得牛羊馬匹和數不盡的奴隸。
再者,他們這些從漠南草原千里迢迢前來投靠的人,在漠北毫無根基,對金皋沒有威脅,甚至金皋還會著力扶植他們。
最重要的一點,金皋有野心,這是阿迦羅投靠他的原因。但是既然投靠,必然要選擇草原上最強悍的狼。
午後,陽光照在馬廄里。快要開春了,風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氣息。
趁著陽光充足,阿迦羅給戰馬刷洗。
如同慵懶的獅子鬃毛般隨意披落的捲髮如今紮成了無數股細小的髮辮,編到腦後,完全展露出寬闊飽滿的額頭和剛毅中略帶粗獷的臉龐輪廓,整個人也顯得清朗健碩。
他和所有北狄人一樣鼻樑高挺,眉弓微微突出,顯得雙眼深邃,午後的陽光下,他琥珀般的眸子裡閃著點點碎金般的陽光。
他光著膀子,以免水濺到身上濕了衣袍。
陽光照著他寬闊的肩背,後背虬起的肌肉塊壘分明,健碩堅實,即使沒有塗抹茶油,也顯得強韌而光澤。
隨即他就感覺到冰涼的獵刀抵住了他的背脊。
「我那天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士兵,你在圖謀什麼?」朝戈森冷道。
獵刀似乎是故意戲弄一般,刀鋒沿著他背後起伏柔韌的肌肉線條蜿蜒而行,好像是在考慮著如何肢解。
阿迦羅專心洗刷馬背,頭也不回道:「我以前是單于王庭的驍狼衛,在王庭一戰中,我犯了嚴重的錯誤,北小王罰我做一個養馬的士兵。」
他毫不顧忌背上抵著鋒利的尖刀,「公主還有想問的嗎?」
朝戈目光咄咄:「那天你們是想抓我,來要挾我阿大吧?」
阿迦羅也不否認,提醒道,「現在是父王了,公主。」
朝戈一挑眉,傲然道:「你以為我稀罕當這個公主?」
刀尖刺破皮膚,鮮血滲了出來,阿迦羅恍若不覺,自顧自去梳理馬尾。
朝戈見此人背後的肌肉堅硬得跟岩石般不知痛癢,悻悻收了刀,「你是漠南來的,就應該知道王庭去年的變故。大單于、少狼主又怎麼樣,五大部落被中原人屠了個遍。」
阿迦羅沉默,埋頭給馬梳理鬃毛。
朝戈並沒有察覺他神色漸漸陰沉,繼續道,「聽說連王庭都被夷平了,祭祀天地的月神廟也被中原人給燒了,草原上從來是實力說話,大單于又怎麼樣,不過是個虛名,我倒希望阿大別當這個大單于。」
「這不一樣,公主。」阿迦羅低沉道:「王庭之變是因為阿迦羅愚蠢,被中原人利用了,他毀了王庭,也害了部眾。」
「我倒不那麼認為,漠南王庭也就他還算是個英雄。」朝戈道。
「我阿大說過,呼邪單于老邁昏聵,寵愛幼子維丹,維丹是一隻毛都沒長全的雛鳥,被保護得太好,不可能成為翱翔天空的蒼鷹。王庭若是落到維丹的手裡,就被穆碩操\控,穆碩貪婪好色,沉迷於嬌妻美妾,貪圖中原精美的糧米和綾羅綢緞,滿足於騷擾邊郡打家劫舍,不過是為了讓中原皇帝將他像養豬豚一樣圈養起來。」
阿迦羅心道:但即使穆碩是頭豬豚,蕭暥也根本就不想白費糧糠養肥他。蕭暥做得更絕,他宰殺了穆碩,再扶植年幼懦弱的維丹,自己成為草原上的攝政王,將大單于攥在手心成為傀儡,讓草原永遠匍匐在中原朝廷的腳下。
只可惜最後在月神廟,被蒼冥族橫插一腳,使得維丹和各大部落首領都死了。蕭暥才不得不放棄扶植傀儡的計劃。
朝戈繼續道:「而且阿迦羅這個人很有眼光和膽略,我聽說半年前,他就在四處遊說各大部落聯合起來,共同對付中原人,但老單于卻不但沒有聽從他的話,還懷疑他有異心,漠南王庭如此對待勇士,活該有覆滅之禍。」
「阿迦羅殺父弒君,殘害兄弟,公主這樣說一個叛逆,不合適。」阿迦羅說完,轉身就走。
朝戈眉頭一簇,忽然抬鞭攔住他,揚聲道:「你箭術不錯,明天陪我去打獵。」
阿迦羅頭也不回,「公主,那頭芷羚不是我射的,我只是個養馬的。公主要狩獵,軍中善射者多得是。」
朝戈爽利道:「養馬的,好!從今往後,我的驌騮就交給你餵了。」
阿迦羅腳步一頓,依舊沒有回頭,徑直牽著馬走了。
朝戈看著他沉默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她倒要看看他能隱藏到什麼時候?
就沖他昨天說一不二的底氣,敢於劫持她的膽略,怎麼可能是個普通的士兵?
他為什麼要隱藏,他投降阿大,又在圖謀什麼?
朝戈可以直接告訴大單于此人可疑,但她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到這個威壯的男人,沉默中卻有一絲寂寥的憂傷。就像一頭默默舔舐傷口的猛獸,讓她心中隱有所動。
更遠處的高坡上,站著一個佝僂的身影。
朔風捲起他灰白陳舊的袍服,幽暗的目光隔著一片錯綜的枯枝,遙遙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就在這時,一隻渡鴉拍著翅膀,飛落到空枝上。
余先生抬手嫻熟地解開信筒,取出捲起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