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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任何法術修行,都是由低到高的,修煉越至頂端,越像行走在針尖上,絲毫出不得偏差。失之毫釐,就可能謬以千里。
所以,中低階以下的修行者,各種法術混修,亂學一氣,至多使得修為停滯或倒退。但是,高階的秘術和玄術同修,如何共存,又如何取長補短,達到相輔相成,自古以來,還沒有人能做到。
所以謝映之此法是不得已而為之,魏瑄能不能修成,風險莫測。
而謝映之在溯回地里所見,一旦魏瑄懷著心魔登上帝王之位,窮兵黷武掀起舉國之戰征伐四方。屆時不僅天下堪憂,以武帝對蕭暥的執念,蕭暥的結局更堪憂。
雖然他們已經定計,北伐剪滅北宮達之後,就立即公布皇帝和王氏的所作所為,皇帝必然只有引咎退位一條路可走。到時,再在魏氏皇族中另擇一人為新君。絕不會讓魏瑄登基,重蹈歷史的覆轍。
而魏瑄本身也對皇位避之不及,表示今生絕不為帝王,不惜遠走江南。
但是,正如蕭暥曾經問過他,歷史是否可以改變的問題。如若計劃出現了差池,如果他窮盡一切算謀,依舊無法扭轉歷史的走向,最後還是魏瑄登上帝位。那麼,謝映之就要未雨綢繆,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前世,他的假死之藥終究沒能救回蕭暥,而此生,廣原嶺將是他為蕭暥留下的一條退路。
山寨中張燈結彩,到處都掛著桃符貼著年畫,雖然粗糙,卻充滿著年味兒。
謝映之邊走邊看,覺得頗為有趣,不知不覺,他所到之處,身後一片竊竊私語。
「這是哪來的神仙?」
「瞎扯,神仙怎麼到咱們這山匪窩裡來了?」
「聽說是大統領新娶的壓寨夫人。」
「我就說,這到底是第幾房了?」
「瞎操什麼心,大統領的床大,幾房都睡得起。哈哈哈」
話音未落,伏虎一腳踹過去,「不得無禮,說什麼吶!」
然後連忙轉身賠禮道:「兄弟們比較粗野,心直口快,先生不要見怪。」
謝映之清淺的眸子裡盛著笑意,「無妨。」
說罷徑直走進了屋子。
這是蕭暥在黃龍寨的寢居,最引人注目的果然就是一張大床。床榻上褥子厚實柔軟,上面還堆著幾個靠墊,緞面上繡的小狐狸栩栩如生,千姿百態,一看就是容緒先生的趣味。
「先生旅途勞頓,我就不打擾了。」伏虎說完恭恭敬敬出了門,
緊接著,門外傳來他的低吼聲,「看什麼看,再偷窺,老子打斷你們的腿,滾!都給我滾!」
……
今夜是除夕,窗外時不時有爆竹聲傳來,隔得老遠還能隱隱聽到山匪們喝酒划拳吵吵嚷嚷的聲音,雪檐上炸開的煙花映亮了窗戶。人世間年復一年,世俗的風景對謝映之而言卻是過眼煙雲。
尋常人的一生如白駒過隙,悲歡離合都太過短暫,所以他從不眷戀不長久之物。無論是相偕之儀,還是偷天之術。
只是這幾天他耳邊心底倒是清淨了,再沒有人在那裡聒噪吵鬧,謝映之頗為佩服蕭暥,腦子裡奇怪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
在謝映之打坐的時候,蕭暥哀嘆長夜漫漫沒有手機,在他飲茶時,蕭暥惦記著肥宅快樂水,在他讀書時,蕭暥尋思著怎麼釣小龍蝦。
謝映之忍不住提醒道:小龍蝦辛辣主公不宜食用,還有,主公該服藥了。
蕭暥這才猛然驚覺他又露底了。
然後他又惴惴不安問:先生,我吵到你了嗎?
謝映之心想,都習慣了。
其實以謝映之的修為,完全可以不聽到這些,但是那人吵吵鬧鬧的,倒是挺有趣,也就由著他去了。
如今幾天過去,兩人相隔千里,這相偕之儀終究失效了。周遭一下子安靜下來,竟有些許寂寥。
謝映之已經很久不知道寂寞是何滋味了。他的內心包羅萬象,目光通透澄明,對世間萬物洞若觀火。像他這樣的人,早就習慣於以看天地廣宇之心,看煙火人間。也就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更談不上寂寞。
如今除夕之夜,於燈火闌珊處,聽人笑語,雪映孤窗,更漏向晚,倒別是一番滋味。
他索性起身出門,廊下積雪未融,鋪著保暖防滑的稻草。
負責巡夜的黑柱子遠遠看到他,趕緊小跑過來,「先生,外頭冷。」
謝映之笑道:「那就去熱鬧的地方。」
山寨的聚義廳里,山匪們喝酒划拳吹牛皮熱火朝天。
這些漢子已經喝了半晌,正酒酣耳熱之際,就見一位白衣翩翩風華傾世的佳公子施然走了進來,這簡直就是羊入虎口,一個個伸著脖子看向他。
伏虎見勢不妙,一把踹開一個挨上來意圖勾肩搭背的醉鬼,急道:「先生,這都群山賊喝醉了就不是人,那就是一群牲口!」
「嗯。」謝映之毫無警覺地穿過人群,也不理會那些趁機撈他腰間長發,扯他衣袖的毛手。
伏虎急了,這先生是從來沒跟山匪打過交道嗎?
這群匪寇跟著蕭暥不到一年,本性難移,換是他們清醒的時候,他們還會對他這齣塵脫俗孤高俊逸的風儀有所敬畏,可這會兒都喝高了,恐怕是個個手心長毛,口吐污言穢語,冒犯了先生。
「先生,這群牲口喝醉了腦袋都可以當球踢,先生還是回去吧,別跟他們見識,想喝酒我給你送屋裡來。以免他們下三流的話濁了先生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