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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話都說不連貫了,但也沒妨礙他吹牛,「趁春耕還沒開始,我幫他把地犁了!」
「如此說來,主公真是辛苦了。」一道淡淡的聲音似是隨風飄來。
蕭暥頓時蔫了,「咳咳咳……」
謝映之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施施然走到蕭暥身後,「夜風透骨,疲累過度,還有……」
他俯身貼近他的頰邊,指出,「喝了酒。」
「我不是,我沒有,酒濺到我臉上了,沾上了點酒味兒。」
謝映之漫不經心地一拂衣擺坐下,「寒酒入腹,主公深夜到別家莊園上犁地,確實辛苦。」
蕭暥不支聲了,低頭老實地扒著碗裡的粟米飯。小魏瑄不在,病號營養餐是不指望了。
謝映之看了一眼漆案上的撿出來小半碟肉末兒,抬手將肉末和著被他嫌棄的菜蔬挑到他碗裡。
「主公可知道,我們的目標是平定四海,橫掃八荒,一統九州,而不是拆一片屋宇,掃一處山莊。」
蕭暥從碗裡抬起頭,眼底閃過細小的火焰。
「主公的對手,是北宮達熊豹營的三十萬精銳,是幽燕百萬雄兵,是虞策的沙蛇和趙崇的鐵嶺甲,是天下諸侯,而不是這區區幾百私兵,烏合之眾。」
蕭暥眼中掠過鋒芒,連旁邊的雲越也聽得神色一振。
謝映之卻話鋒一轉:「然而今次,主公孤身夜闖山莊,逞一時意氣,痛快是痛快了,卻損了身體,若繼而引發寒毒舊症,更是得不償失。」
蕭暥很少見謝映之如此嚴詞厲色。
「這一年裡,我等徵兵籌糧築城是為備戰,主公好生修養,也是備戰。」
雲越見他這個主公被批評地蔫頭耷腦,有點可憐,想悄悄替他說幾句話。
謝映之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就把他的話止住了。
雲越恍然意識到,向來清雅溫煦的謝先生也是玄門之首。言談間已是不露聲色的威儀。
謝映之道:「主公可還記得謀勢與謀力之說?」
蕭暥印象深刻:「謀力者勝於一隅,謀勢者勝在全局。」
「主公今次私自離開別園,不與任何人招呼,又闖入碧游山莊,圖一時之快,逞匹夫之勇。若因此遇險受傷,或損耗身體,乃至病發,影響的是大局。」
他聲音清雅溫和,卻字字嚴厲:「勝於力,失於勢,本末顛倒,孰輕孰重,主公思之。」
蕭暥可憐巴巴:「我錯了。」
又悄悄挑著眼梢瞄了他一眼,補充道,「以後不會了。」
他這個人向來自作主張,如果沒有從軍,他應該是一個無拘無束的遊俠。就算是從軍後,魏西陵一百多條軍規,什麼時候約束住他了?都是在踩線的邊緣反覆橫跳,一遍遍挑戰魏西陵的底線。
不過這一次,謝映之給這脫韁的野馬套上了一道韁繩。
蕭暥明白,他要做大事,就必須約束自己,他已經不是當年跟隨魏西陵山間剿匪時那肆意張揚的少年。
若沒有大局觀,統一九州,結束亂世,就是一句空談。
他還指望著天下一統後,還能過上幾年、甚至十幾年安逸恬淡的日子。可以優遊歲月,陪伴少年輕狂時錯過的人,彌補戎馬倥傯間流失的時光。
他答應過魏西陵,也答應過太奶奶和澈兒,等到天下太平,他就回家。再也不遠走了,再也不到處亂跑了。
謝映之見他黯然失神,明白他已經深刻認識錯誤了,於是溫聲道:「這些日子,我包攬府中內外事務,使主公無事可做,難免乏悶。」
蕭暥:原來他知道……
謝映之道:「主公擅於騎射,便應該明白,修養這一年,就像張滿的弓弦,正是蓄勢待發之際,這個過程是忍耐,是磨鍊心性,只有沉下氣,才有將來一箭離弦的沖霄之勢。」
蕭暥暗暗佩服:他怎麼能把遊手好閒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的?
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這一年內,你就沉心靜氣,好好養身體,不要到處蹦躂,就當是蓄勢待發的箭。
所以還是讓他什麼事都別管。他的唯一要務,就是養好身體。
「我今後的謀劃也皆會與主公商議。至於議定之後,具體的事宜,由我等去布局執行,主公頤養身體,便是顧全大局。」
他好好養病,不僅是大勢所需。也是備戰的一部分。劃重點:別添亂。
蕭暥:「唔。」
心裡又不著調了,以前覺得雲越年紀輕輕的,像個老媽子,現在謝先生怎麼也開始出現這個傾向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省,他好像有把周圍的人變成老媽子的潛在屬性……
當然謝玄首也不是完全否定他今晚的戰績,還是秉著一向的客官公正。
「主公今夜也不是一無所獲,金鱗貂的甲片可以製成護心甲,刀槍不入,骨骼可以入藥。」
蕭暥眼睛一亮:護心甲可以送給西陵!
謝映之無聲看了他一眼,轉而道,「蒙仲為一方豪強,此番春耕易種,必會阻撓司農署執行公務。今夜一鬧,他的莊園也毀了大半。」
「他想當釘子戶,我就給他原地拆遷了!」蕭暥脫口道。
謝映之抬手擦了擦他那張花臉,回來臉都還沒洗,只顧著吃了。
「今後主公也並非不能外出遊玩。」
蕭暥:還有戲!
他聲音輕柔,卻不容商榷:「但去哪裡,何時回來,也要事先告訴我。另外不許喝酒,不許打架,不許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