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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帝倒是無所謂,這些世家豪門,平日裡賺的盆滿缽滿時也不見得分他一點兒吧?這會兒倒來哭了啊?哼,老子不管,老子這裡蓋宮殿還需要錢。你們出嗎?
其實他也管不了。蕭暥上次襄州回來,上朝時,桓帝就明顯感受到了,蕭暥和以前有點像了。
文昌署里。
魏瑄把一沓卷宗交給蘇鈺送下去處理查辦,手中奮筆疾書。
這段時間他白天在文昌署理事,晚上就回去習字練劍。
隨著毒素的加深推移,他的右臂知覺日益麻木,無論是握劍戰鬥還是運筆寫字,都要花十倍力氣去鍛鍊掌握,才能夠和以前一樣,看不出破綻。
午後的署中很安靜,一隻漆盒悄悄推到了案上。
魏瑄瞥了一眼,這是這幾天來送禮求情的人中,他遇到的最沒有誠意的了。
當然有誠意也沒用,晉王秉公辦事油鹽不進,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仕途和將來。
但這東西實在是土得掉渣,漆黑的底色上用朱紅和明黃畫著四神獸,其他就不說了,光這朱雀畫得跟掉了毛的雞似的,應該是哪裡村中地頭上年畫藝人的手筆,魏瑄本來就是丹青妙手,瞧這畫功著實讓他皺眉。
不過這又土又磕磣的匣子,倒是映襯得匣子上的那隻手特別漂亮,手指修長,骨節勻稱,秀勁有力,有一種矜持的美感。
只可惜那漂亮的手裡正捏著一根牛筋草,手還特欠,那草有一搭沒一搭地像支令箭一樣跟他點著頭。
魏瑄的睫毛頓時微微一跳,立即抬起頭來。
就看到某人賣弄似的站在面前,笑眯眯道,「打開看看。」
這是蕭暥從襄州帶回來的土特產。
魏瑄心中猛地一顫,這一次,他果真準時回來了!
他胸中情緒翻卷,臉上卻波瀾不驚。
某人修長的手指很欠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匣子,寂靜的屋子裡聽得格外清晰。
嘶,周圍怎麼這麼安靜?
魏瑄這才注意到四下一個人都沒有。
這次太徹底了,一看到某人進來,居然全跑了!
打開漆盒。裡面一個很土氣的陶土罐子。
蕭暥坐下來,一點不客氣地拿起他案頭的茶盞就喝。
魏瑄心中微微一跳,他這一走神就沒留意手底下。剛掀開蓋子,忽然就有什麼東西嗖地一下從匣子裡彈了出來,落到他皮膚慘白的右手上。
魏瑄頓時一驚,緊跟著袖子一掩,蓋住手上顯得死氣沉沉的慘白皮膚。
與此同時,那東西受驚一縱,竄到了案上,還來不及看清是什麼,
蕭暥眼疾手快,手腕一翻,茶盞精準地倒扣在了上面。
然後他促狹地眨眨眼睛,
「殿下沒嚇到吧?」
魏瑄:……
他的茶盞……
「這是什麼蟲子?」
蕭暥謹慎地從茶盞捉出那小蟲,「這襄州有個菰雲城,最有名的就是鬥蛐蛐,我給殿下帶了一對。」
他說著拿起那根牛筋草在罐子裡又挑又撩,「這是驃騎將軍,這是驍騎將軍。威風罷?」
魏瑄心情複雜,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都當職任事了,怎麼還送他這些?
難道在蕭暥心裡,他永遠都是個孩子?
他這邊正有點失落,就聽蕭暥詫道,「咦?它們為什麼不鬥?」
魏瑄看了一眼,「你是不是買了雌的?這斗不起來。」
言外之意,你是被騙了吧。
「這兩隻都是公的!」蕭暥很肯定道,「看尾巴,兩根刺!」
魏瑄一看還真的是。
照理,這兩隻公擱一塊,稍微一挑唆,就能斗得熱火朝天。
這兩怎麼回事?
蕭暥皺起眉,使勁地用草葉挑釁。
你們倒是有點血性啊!
作為本將麾下的戰將,給我爭點氣啊!
為什麼不鬥!
撩了半天,某狐狸灰頭土臉敗下陣來。
這怎麼搞的?難道他打開方式不對?
等等,非但不鬥,怎麼還……
蕭暥瞪大眼睛。
這是做什麼?
怎麼……疊一起了?
那邊,魏瑄的神色已經從有點不自在,到漸漸繃不住了。
看到某人還在徒勞地用牛筋草挑唆,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魏瑄拉了拉他的袖子,別騷擾了行不行?你就一點都沒看出來嗎?
這兩蟲子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相好了,你在那裡搗什麼亂。
而且,這人在這裡禍害,非要讓兩隻明顯沒有戰鬥欲望的蟋蟀鬥起來,這簡直……沒法辦公了。
他呆在這文昌署,其他的署員如避蛇蠍,誰都不敢進來啊。
魏瑄無奈,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你怎麼瘦了?」
蕭暥一愣,嗯?
這口氣怎麼跟魏西陵似的。果真是親叔侄。
蕭暥在江州生了一場大病,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臉色蒼白,整個人都清癯了一圈。
這小魏瑄一任事,說起話來居然有一種超出他年齡的沉穩,甚至帶一點滄冷。
他終於有點覺悟了……這孩子長大了啊……
而且,怎麼感覺自己是來干擾公務的?
他正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就聽魏瑄道,「晚上想吃什麼?」
蕭暥眼睛一亮,誠實地說,「吃螃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