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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只見為首那人身材高峻,濕薄的雨布遮過眉眼,僅露出白皙清削的下頜,色澤柔淡的唇沾著雨珠,瑩瑩水潤,弧度優美的唇線卻緊繃著,顯出分明的稜角來。
伏虎莫名看得口乾舌燥,咽了下唾沫,伸出大手推搡:「走開走開,好狗不擋道啊!」
對方默然拽住他的手腕就勢一翻,看似沒用多大力氣,伏虎嗷了聲就被單臂反折到身後,龐大的身軀像個陀螺般跌了出去。
他還沒來得及跳起來再戰,那人已步履帶風,徑直穿過長廊,並利落地拋下一句,「跟上!」
那聲音很淡,摻糅著一絲低啞的倦意。
他身後的幾人立即迅速魚貫而上,從伏虎身邊走過。他們無一例外地腳步矯健,帶著一股雨夜的寒冽。
其中一人走出幾步,回過頭不耐煩道:「主公讓你們跟上,沒聽到嗎?」
「主……主公?」伏虎懵了
隨即就見那人推高了帷帽,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不屑地看著他們。
「雲副將?!」伏虎這才猛然意識到什麼,磕磕巴巴地指著最前面那人的背影,「大統領?」
但這怎麼可能?
蕭暥遠在千里之外的大梁,如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不是在做夢吧?
雲越一臉鄙夷地用馬鞭敲了敲伏虎的腦門,「對了,你剛才罵誰是狗?」
伏虎頓時如五雷轟頂,慘道:「雲副將你看我這張狗嘴,我哪知道是主公!」
***
大堂上,高嚴乍見蕭暥也是大吃一驚。大梁到安陽城千里之遙,真有縮地成寸之法?
緊接著他就發現蕭暥臉色很不好。
他容色薄寒如冰,眉梢眼睫還凝著雨沫,因為日夜趕路,他眼底滲著血絲,眼尾習慣性挑起時便透出了一股攝人的寒艷來。
「文直,襄州形勢如何?」他略去寒暄道。
高嚴立即將這些天來收到的軍報都呈了上來。
蕭暥迅速翻看,一邊詢問高嚴襄州各郡的兵力部署。
狍子聽不懂他們說什麼,東張西望一番後,湊過去問雲越:「雲副將,主公這次帶了多少大軍來?」
雲越斜眼看了看他,不搭理。
西征的時候,狍子和雲越就有過節,狍子眉心還被雲越用劍挑出了一點『美人痣』。
狍子早忘了這茬,還不識趣地又挨近了點,按捺不住道,「大統領親自率軍前來,是不是要帶兄弟們干一票大買賣了?」
他仰著臉,口中的熱氣都要呼到雲越臉上了。
雲越嫌棄地摸了摸鼻子,偏開頭道:「十人。」
「啥?」狍子沒反應過來。
雲越嘲諷地挑起眉,「主公此來只率輕騎十人。怎麼,怕了?」
「十人!」狍子頓時失聲一嗓子吼了出來。
這下,連站在前面的高嚴也聽到了。
高嚴嘴角微微抽搐幾下,擰眉道:「如此,主公和先生必定已經思定了良策?」
「並未。」蕭暥簡短道,說著放下軍報,徑直往裡走去。
高嚴臉色駭然。他什麼意思?
所以他只帶了十個兵來襄州,並且連個作戰計劃也沒有?他還真是來遊獵的?
高嚴詢問地看向雲越。
雲越低聲道:「主公向來隨機應變。」
在蕭暥看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計劃趕不上變化,倒不如乾脆沒有計劃。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高嚴面色僵硬,不知道該說什麼。
雲越道:「太守這裡可有飯食?」
高嚴一怔,這都深夜了,莫非蕭暥還沒吃飯?
隨即他就反應過來,大梁到安陽千里之遙,蕭暥那麼快趕到,顯然是晝夜兼程,趕緊招呼手下快去準備飯食。
大堂里安靜地落針可聞,只有四周嘩嘩的雨聲。
銅燈下,案上鋪展開的襄州二十六郡地形圖,蕭暥迅速將各方兵力部署標誌於圖上,然後站在案前陷入凝思。
有些人是天生的統帥,一旦靠近了戰場,自然就知道這仗該怎麼打。
一將有一將的風格,相比魏西陵深諳兵法韜略,軍紀嚴明,戰術精湛。蕭暥卻恰相反,他沒讀過幾本兵書,打仗也是隨心所欲。
他十多歲在崇山峻岭里剿匪,一開始就是實戰,打的就是手感。
戰場上他狡詐如狐,憑敏銳的嗅覺和機變把握戰機,與其說實戰經驗,倒更像是一種天性和本能。
屋內的燈光照得他膚色如雪,眉目烏沉,長睫在蒼白的臉頰上挑落淡淡的虛影,但那雙眼睛卻絲毫不見倦態,眸光流動間明彩攝人。
「報——」
一名哨探匆匆進來,「徐放率領兩千餘人馬出城,在黃龍城北駐紮!」
高嚴臉色驟然一緊,不妙!
徐放這一手極為老辣,不僅截斷他們南下救援黃龍城的道路,還可以與黃龍城守軍互為犄角,內外接應。
「我不去黃龍城。」蕭暥清冷,馬鞭在地圖上隨便點了點,「我去這裡。」
「都昌城?」雲越和高嚴同時一詫。
都昌城在黃龍城西南處。這樣可以繞開徐放的伏兵阻截。
但繞道而行不但耗時,而且大隊人馬南下,徐放的斥候探馬不可能不知道。
等等,蕭暥有大隊人馬嗎?
蕭暥道:「我率輕兵十人繞道前往都昌城,調取都昌守軍,從西向東,攻打黃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