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頁
朝堂上,眾臣面面相覷,誰去支援隴上?
隴上一旦被破,緊接著北狄就要叩關雁門了。
薛司空沉思片刻道:「陛下,臣舉薦一人。可以勝敵。」
武帝眉心一蹙:「皇叔弭兵之期已過。」
「陛下英明,魏將軍乃九州之利劍,帝國之戰神,胡虜犯境,當仁不讓。」
武帝道:「殺雞焉用牛刀。」
以赫連因的實力,只是打劫個邊郡,如果銳士營還在,一戰可平。要千里調遣魏西陵北上擊胡,戰略上並沒這個必要。
武帝眸中似有洞悉之色,「司空舉薦皇叔,怕是另有所謀。」
薛司空趕緊道:「陛下可記得,臣曾經跟陛下說過,如今天下已定,諸州郡皆由陛下管轄,除了江州還在魏將軍轄下,江州七十二郡,近半壁江山,物阜民豐,又有長江之天險,想要收服,可不容易。」
武帝道:「司空懷疑皇叔有異心?」
「即使陛下不為眼前,也要為將來長久之計做打算。即使魏將軍忠義,但魏將軍之後呢?他的子孫是否也會像他一樣,對朝廷忠心不二?公侯府是大雍之隱患。」
武帝眼中掠過一縷異色,「說下去。」
「臣防的不是現在,是將來。」薛司空一副老成謀國之態,道,「公侯府向來善戰,且不說魏將軍,其下魏曦,魏燮哪一個不是驍勇善戰,恕老臣直言,他們繼承了孝景帝尚武之血脈,所以江州之地,陛下必須收回。而眼下正有一個絕好的機會。」
武帝道:「你想讓皇叔前往西北前線禦敵。但以皇叔戰神之利,區區的赫連因,恐不經打。」
「陛下,從江州到西北,何止千里,魏將軍的軍糧必然不會多帶,等他到了隴上,軍需後勤便只能由朝廷供給。」
武帝明白了,這就等於卡住了魏西陵軍隊的命脈。朝廷想要他贏,就給他軍糧充足,想要他輸,就拖延他的糧草。
「魏將軍在西北前線,久戰不勝,陷入困境,就能將他永遠留在邊關,若有戰敗……」薛司空意味深長得看了皇帝一眼。
魏西陵若戰敗,戰神之名不復存在。皇帝就可下詔指責。同時削去他公侯府的爵位。再在江州另立完全聽命於朝廷的人。
薛司空道:「不瞞陛下,我已經和方氏的人搭上線。」
「方氏?朕記得他們是江南大族。」
「方氏原本是江南第一大族,這些年雖然和魏氏聯姻,但是總是被壓過一頭,族中自然有人對此憤憤不滿。」
武帝瞭然,讓魏西陵長期困於西北戰線,又能阻止北狄騷擾邊境,同時收回江南之地,好個老奸巨猾,一石三鳥之計。
***
桌案上鋪著地圖,圖上分布著五六枚削得靈巧的獸形棋子,手工居然不錯。
蕭暥托著下巴,眼梢細細挑起。
有些人就是再慘澹的境況下,都能給自己摳出一點點的樂趣。
一盞青燈照著一沓戰報。都是用玄門的鷂鷹送信,以避人耳目。
雲越一看,那狼頭代表北狄人,那隻狐狸估計是他自己,旁邊還有一些鷹犬蛇鼠之類,大概就是暗諷吳鑠他們的新軍。其實還是心有不甘。
蕭暥這幾個月都在琢磨赫連因的戰法。
「此人作戰很有一套,難怪陳英要吃敗仗。」
自從上次在橫雲嶺放走了赫連因,蕭暥一直耿耿於懷。
赫連因這個人有些像他,敢於犯險,孤注一擲,用兵沒有常規,善於出奇制勝。
如果再早三年,他還能騎馬,打得動仗,必然將此人剷除,永絕後患。
當年黃沙百戰,鐵騎繞龍城。如今一身傷病,被斬斷羽翼,拔去長牙,困在孤城之中。
火光映在他眸底,燃起烈烈寒焰。匣中長劍鏽蝕,胸中壯心不已。
「雲越,此信立即請玄門用鷂鷹傳遞到隴上前線!」
雲越剛出府門,後腳朝廷的消息就傳來了。
皇帝令魏西陵北上去涼州前線禦敵,即日啟程。
蕭暥神色一震。
朝中有人要害魏西陵。
先困他在西北,再斷其糧草,使之必敗,一旦聲名俱滅,再著手裁撤公侯府,典型借刀殺人的手法。
絕對不能讓魏西陵抵達涼州。
蕭暥眼中凝起一抹駭人的冷焰,誰都不許動他的家。
***
青帝城。
魏西陵從江州北上涼州,最近的路線就是經過蜀中。
已是五月,江邊一片梅林,梅子已開始成熟,青脆地墜在枝頭。
不遠處,有一處草廬,門對著江邊。夜夜聽江濤拍岸。
天色已晚,魏西陵讓軍隊就地紮營。
劉武大咧咧道:「這地方好,但怎麼有點像那個意思……」他撓了撓頭,想不起詞兒,憋了半天甚是難受。
「隔江而望。」魏西陵道。
他信步走進草廬,裡面只有簡單的幾件用品,角落裡還有一個藥爐,看來主人不僅常年抱病,生活還頗為清苦,但儘管如此,也未必沒有樂趣。
馬鞭撥開案頭來不及收起的卷牘,案頭有一副棋盤,有削得玲瓏的獸頭棋,還有十幾張詩稿落滿灰塵。
山有木兮木有枝……
深深的眷戀溢於紙面。相思之意,發乎情,止乎禮。遮掩得小心翼翼,又欲蓋彌彰。
魏西陵劍眉微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