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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世子」
阿迦羅打斷他,「聽我說完。」
然後他注視著幽幽燃燒的篝火,道,「大單于有那麼多女人,我母親雖然是閼氏,但一生都很孤獨。我記事的時候起,單于就幾個月都不來看母親,若不是你的父親,我的舅舅,我小時候的日子還要難過。我不會忘記洛蘭部的恩情,其實你私底下不用叫我世子。我們是兄弟。我也只剩下你這個兄弟了。」他重重咬下最後幾個字音。
欒祺忽然明白他為何說這個了,單于之位,不是父子相傳,就是兄弟繼承,他是阿迦羅的表弟,也有繼承單于之位的資格。
他忽然有個的念頭,阿迦羅可能不是心血來潮這麼一說,似乎是早前就在考慮這件事情。
就聽阿迦羅道:「我必定會當上單于,必定會統一十八部落,我也必定只娶一位閼氏。」
欒祺以為是王庭兄弟相殘的事情讓他心寒了,低聲提醒道,「世子,你就算只娶一位閼氏,也可以有兒子,只生一個孩子就不會爭奪單于之位了。」
阿迦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突然大笑起來。
讓蕭暥給他生娃,想想就覺得好笑,那狐狸連碰都不讓他碰。一碰就炸毛。
欒祺很久沒見阿迦羅笑得那麼爽朗開懷了,不明所以,登時撓了撓頭,「我是說錯什麼了?」
「算了,他生不了。」阿迦羅大手一擺,肯嫁就不錯了!
欒祺還是沒反應過來,兀自皺眉道,「那讓巫葛珠醫給她看看,沒有什麼是葛珠治不好的,聽說他還會點蒼冥族人的秘術,什麼事都能辦得到。」
阿迦羅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他精窄纖細的腰線,不由摸了摸下巴,還是不為難他了。
「我不要兒子,我寧可將來單于之位傳給你,我的好弟弟。」
他邊說邊凝望著熱鬧的戈壁灘。此番若能取得突利曼的支持,他就有了足夠抗衡穆碩的財力。
若得鷲翎部,他手頭也有三個部落了,渾圖部的獸人作為兇悍的戰力,鷲翎部提供充裕的財力,而拓尓圖部的千名騎兵可以作為他的機動部隊。勉強可以回王庭和維丹抗衡。
一切就等狼火節初祭後跟突利曼攤牌。
子時,夜已深,谷中寒霧瀰漫。
狼火節初祭的山谷,北狄語叫做沙依克爾西,意為萬魔之地。
谷中溝壑縱橫怪石林立,嶙峋的山石呈現出各種奇形異態,火光映照著赤赭色的岩石,仿佛縫隙中正在滲出鮮血。
入夜,風吹過岩石的縫隙,發出尖利的淒鳴,似虎嘯狼嗥,所以北狄人又叫它馳狼谷。
中央有一塊天然的巨石,就像一把斜劈在地上的斧頭。祭台就設在這巨石之上。
巨石的中央升起火盆,五部落的大巫穿著隆重的法袍依次登上祭台。
吃飽喝足的北狄士兵湧入狹長的山谷,自發地圍繞著巨石肅立觀看祭祀。火焰映照下,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宴剛散的紅光。
北狄人會在祭祀前舉行篝火宴會,讓每個參與祭祀的士兵喝足酒,因為酒後血脈噴張,引人亢奮,更容易被鼓聲、鳴笛、火光和谷中變幻莫測的光線鼓動,激起對神明的膜拜,以及對神明的代表——大單于,乃至各部落首領的忠心。
主持祭祀的是五部落的大巫。分別執神刀鐵鏈、銅鏡、銅鈴、皮鼓、鳴笛。
夜色深沉,鼓聲震盪,伴隨著朔風吹過嶙峋的山岩,發出悽厲的呼嚎,火盆里火星飛舞,焰光狂亂地躍動在每一個人臉上。
大巫用神刀取下牛羊的頭顱,用鐵鏈鮮血淋漓地懸在半空。血腥味在谷中瀰漫開來。接著他用指腹沾上粘稠的畜血,劃在參與祭祀的勇士的臉上。
「以馳狼為名,賜予我們的勇士力量與榮光……」
大巫在阿迦羅的臉上畫上三道血痕,火光下他的瞳孔璀著耀眼的金色。
濃稠的血腥味和著法器古舊的氣味,刺激著他的嗅覺,他心中暗暗發誓:願我能得馳狼之力,必統一十八部落,重振草原昔日的榮光,並揚鞭東指飲馬中原的山河。
就在這時,人群中一道目光隱隱掠了過來。
突利曼三角眼微微眯起露出狡詐的笑意,一隻手拈著自己唇上的一簇翹起的小鬍子,拇指上的黃金扳指在火光下明晃晃的。
他擠身過來悄聲問道,「世子考慮好了嗎?」
阿迦羅剛想開口,忽然他眉心一沉。
緊接著他忽然伏低身軀,將耳朵貼在地上凝眉傾聽片刻。
隨即他臉色微變道,「快!退出谷地!」
突利曼常年經商,有著如同獵狗一樣的嗅覺,當即心下一緊,下令部眾悄然撤出峽谷。
幾乎與此同時,幽暗的狼谷深處忽然響起了一陣沉悶如雷的聲音。
草原上的部落都知道,那是馬蹄聲,是數千匹戰馬同時奔騰而來的馬蹄聲,那馬蹄聲伴隨著谷中尖利的風聲,讓那些剛剛喝完酒,又被神秘的儀式
眾人正在詫異,「難道還有什麼部落要來?」
接著又是一道悽厲的鳴笛聲刺破耳膜,祭台上火光忽然一暗,隨即騰起了一股暗紅色的煙塵,如同血霧般瀰漫在整個峽谷中。
血霧中,一支如同鬼魅般的軍隊從峽谷忽然殺出,伴隨著谷中陰風怒嚎。祭台上熊熊燃燒的火焰,恰好將他們的身影無限放大,投射在兩邊豎立的峭壁之上,如同光怪陸離的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