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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垂死的人,致命傷在肋下,他瞪著布著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雲越,「走……快走。」
他話音未落,寂靜的空氣中忽然刺出嗖嗖嗖一連串讓人牙酸的破風聲。
數十隻毒鏢交織成如蝗的急雨向他們射來。
雲越縱身一躍,同時揮劍疾掃,只聽到一陣咄咄咄的金屬嵌入鈍物的聲響,散射的毒鏢被擊飛,釘在四周的雕欄和牆壁上,鑲金描花的琵琶上都被戳了好幾個窟窿。
榭台後幽暗的廊道里傳來一陣急促遁走的腳步聲。
剛才那個提醒他快跑的男子,已經咽了氣,眼睛還直愣愣地盯著彩繪的樓頂。
雲越心中一沉,以這人的強壯以及反應力,應該是士兵。如果是這樣,他們的鎧甲被誰剝走了?
他想到這裡,頓感不妙。
「快去通知江府尹!」他撂下這句話,急追著那道腳步聲而去。
寶瓊閣一層的廳堂里,心緒惶惶的客人或坐或立,核清身份前,一個都不許走。寶瓊閣的掌柜和管事則指使姑娘是從們端茶倒水,準備茶點,安撫各位受驚了的貴客。
作為最大嫌疑人,容緒若無其事地喝著茶,還邀請看押他的兩名銳士一起玩骰子吃點心。
這當然被拒絕了。
容緒也不氣餒,心平氣和道:「兩位小將士,其實我跟這事兒真沒關係。你們讓我出去。」
一名銳士道:「現在外面亂得很,容緒先生看不出來嗎?雲副將這是保護你。」
***
朱雀大道上,夕陽的餘暉映著冰冷的劍刃叢林。尉衛董威率領的八十餘名金吾衛與江潯的京兆府兵正在對峙。
董威喝道:「江潯,你想劫持聖駕嗎?」
江潯道:「下臣不敢,剛才那一箭來路不明,現在又局勢混亂,還請陛下迅速回宮。」
董威一隻獨眼噴出怒火,「什麼叫來路不明,不就是你江府尹的人放的冷箭嗎?」
董威是做了十年的老尉衛了,他清楚,如果這一箭最終被斷為來路不明,那麼不僅他這隻眼睛多半是白廢了,說不定還要攤上一個護衛不力的罪名。所以,今天這事兒,他得趕緊先拉一個人頂上去。
如此不僅可以甩鍋轉移視線,他的這隻眼睛也是為了護駕而傷,無過還有功。
所以,不管江潯願不願意,反正這小子初入仕途,又沒後台,文昌閣的時候還把朱璧居和盛京系都得罪了,讓他頂這個罪名算是皆大歡喜。董威相信自己只需要起個頭,盛京系的官員立馬會跟上來將那小子一頓狂踩。
董威用劍指著江潯,義正言辭道:「江潯,你攔截聖駕居心何在?」
江潯早就將董威想嫁禍的心思摸了通透,但如果這會兒他撤去周圍的府兵,那就正中躲在暗處的刺客的下懷了。
府兵不能退,但為了大局,他可以退。
江潯道:「臣請陛下立即回宮,今日之事,是臣防衛不周,事後臣願自縛進宮請罪。」
江潯主動擔下罪責,董威倒是有點意外,但他還不罷休。
現在雙方對峙劍拔弩張,若金吾衛先退兵,就當眾折了他的顏面,於是他道:「那你先退兵。」
就在他話音剛落,隊伍左前方忽然傳來一聲驚嚎。
一名京兆府兵不知怎麼回事,忽然發瘋般暴起,一劍劈開了一名金吾衛的脖頸。
那名金吾衛猝不及防,從肩膀到前胸裂開一道可怕的口子,鮮血頓時噴濺而出。
這就像一點火星落入了滾滾柴薪中,火焰騰地竄了起來。
緊接著,兩名金吾衛報復性般發起了反擊。
不過奇怪的是,他們砍的卻並不是剛才殺人的府兵,而是他左右的同伴。
但此時士兵們情緒都被血腥氣和鋥亮的刀劍點燃了,沒人會注意這種細節。再說激怒之下,根本不管砍的是誰,只要是敵人,殺。
兩邊的軍隊如浪潮般衝撞在一起。整個朱雀大道像一鍋滾沸了的水,一時間,喊殺聲充盈天際,鮮血激濺,肢體橫飛,森冷的刀光映著天邊慘澹的斜陽。
亂兵中,那個率先砍人的府兵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叫做孔伏,是張伍的拜把子,而那個立即反手砍殺了左右兩名府兵的金吾衛正是張伍。
張伍一直認為,沒有無能的兵,只有庸碌的將,哪怕只有七個人,只要戰術得當,也能以一當十。
他本來就不看好東方冉定的在雅集上劫持皇帝的想法。認為這是書生之見,缺乏實戰經驗。在他看來,越是複雜的計劃破綻越多。
但是郢青遙似乎很信任東方冉,最後他只從郢青遙處要到了七個鐵鷂衛。
怎麼樣才能以七個人的兵力就擄走皇帝?張伍做了一番安排。
他讓其弟張敢率領兩名鐵鷂衛弩手潛入寶瓊閣,那裡是俯瞰朱雀大街的最好視角。
這幾人在高樓上精準射擊,先以一支不知道哪裡射來的冷箭引起尉衛董威對江潯的懷疑。雙方的兵馬緊接著進入對峙。
但是光有對峙還不夠,得走火。
張伍隨即就率領餘下的幾名鐵鷂衛,分別冒充京兆府兵和金吾衛,率先相互砍殺起來。血腥氣和激烈的打鬥很快引起雙方軍隊的混戰,在混亂中,他就有機會冒充金吾衛劫走皇帝。
「護駕,快來護駕!」桓帝嚇得跌跌撞撞往御駕上爬,自從上次的蘭台之變後,很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混戰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