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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轉向謝映之,眼中再次機鋒浮顯,「蕭將軍出兵襄州,盡奪二十六郡,窮兵黷武陷百姓於水火。可有此事?」
鄭綺也道:「對,朱優將軍是朝廷的襄州刺史,並無過錯。將軍為何無故征討?」
謝映之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坐席,邊道:「諸位只提我窮兵黷武,為何卻不提我在襄州招募流民,鑄城屯田,讓數十萬百姓從此得以安居樂業?」
「這……」鄭綺語塞。
「至於我為何要拿下襄州,因為襄州百姓受朱優將軍之妻弟祿錚盤剝甚苦,我在雍州屯田,招募流民期間,襄州百姓紛紛來投,而祿錚便沿途設卡,堵截民眾,搶奪財物,扣留人口,行徑與山匪賊寇無異!我故而討伐之,諸位覺得有何不妥嗎?」
鄭綺道:「蕭將軍是想說,你奪取他人之州郡,還是救民於水火?」
「鄭先生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來他人之州郡?難道鄭先生眼中,襄州成了朱氏一家之襄州?」
鄭綺臉色驟變:「當然是陛下的襄州。」
「陛下體恤黎民,我奉陛下旨意討之,有何不妥?」
鄭綺氣得幾乎要脫口而出,陛下的旨意,難道不就是你蕭暥的意思嗎?
容緒立即暗沖他搖了搖頭。這大庭廣眾,你把這話說出來,讓陛下的顏面威信何存?而且就算你詰問他,他也自然有話駁你。
謝映之從容道:「且我拿下襄州之後,可自領襄州牧了?」
「你……你這是狡辯……」
「我上表朝廷,陛下任命高嚴郡守為襄州牧,正巧,高刺史的述職文書已經送到。」
他說罷一抬手,立即有文吏將高嚴的奏表傳閱於眾人。
這半年時間裡,襄州屯田數千頃,府庫充裕,百姓富足,商賈暢通,財貨不絕……
這份奏表傳了一圈,眾人皆默然不語,面有慚色。
當文書傳到唐隸手中時,他斜目看了一眼,品評道,「高刺史的文章寫得真漂亮,不負蕭將軍表揍他為襄州牧的一番苦心了。」
謝映之道,「你是想說,我許給高刺史多少好處了?」
唐隸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一副心知肚明之態。
謝映之凝目望著外面連天的雨色,道:「那麼你告訴我,我要許給高刺史多少好處,可以讓他日夜殫精竭慮,短短半年光陰,乃至心血耗盡,兩鬢繁霜!」
他這話一說,眾人面面相顧皆默然無語,堂上一時間靜了下來。
「月前我途徑襄州,順道拜訪高刺史。」雲淵沉聲道,「只是在府中小坐的工夫,高刺史因庶務三次匆匆離席,等他回來茶飯都涼透了,我見他今年不到四十歲,已經兩鬢皆風霜之色,皆尤夙夜憂慮之故。」
聞言堂上眾人都黯然失色,包括廖原在內都面露唏噓。
雲淵說罷回頭看向江潯,「你是不是想說老夫也在為蕭將軍開脫?也是他的僚屬?」
「學生不敢。」江潯低頭道。
堂上一時再無人說話。
涵青堂主廖原也有點看不下去,起身道:「諸位要問蕭將軍,何必連帶高刺史?」
唐隸立即反應過來,改口道:「堂主所說的在理,高刺史心懷百姓之疾苦,我等並非質疑高刺史。只是不忍心看高刺史一片苦心卻被他人利用。」
然後他轉向謝映之,「請問蕭將軍,高刺史為百姓黎民嘔心瀝血,而你屯田則是為了增強軍力,以壯實力罷了。」
「對。」謝映之毫不猶豫道,「我確實是為了增強軍力,壯大實力。」
唐隸頓時一怔,沒想到他承認地那麼乾脆。
謝映之嚴詞道:「現今北狄各部厲兵秣馬,覬覦中原之土地,若我不屯田養兵以壯實力,將來再來一遭蘭台之變,是要倚仗諸公的唇槍舌劍去抵禦北狄的鐵馬彎刀不成?」
他這話一出,席間眾人盡皆失色。
衛宛蹙眉看向他:映之……
他感到他這個向來清逸淡泊的師弟,此時隱隱動怒了。
謝映之冷然道,「昔日蘭台之變,諸位從西京避退到大梁,若大梁城再破,諸位打算避退到何處?是渡江南下,投奔永安城?」
唐隸被詰問地無言以對,席間眾人都面面相覷,面色惶然。
謝映之淡若無物的目光掠過唐隸,「我在此奉勸諸位,魏將軍為人剛正,平生最恨簧口利舌、玩弄辭章之徒,更不會收留沽名釣譽、空言誤國之輩。」
「蕭暥你……!」唐隸面如土色,嘴角抽搐。
謝映之似想起了什麼,漫不經心道,「我若記得不錯,唐先生早年工於艷麗辭風,善長鑽營之道,以此入涵青堂為執筆,十多年來鑽工雕蟲之技,下筆千言而無一實策,如今你皓首窮經,年過不惑,仍不知自重自持,立於堂上鼓動唇舌混淆是非。」
「你……你……」唐隸羞憤交加,一時間眼珠翻白,直挺挺栽倒堂上,
謝映之漠然道:「紀夫子,有勞了。」
紀夫子上前,蹲下身翻開唐隸眼皮查看。
謝映之遂再不過問,端起杯盞靜靜抿了口茶。
鄭綺道,「蕭將軍,不管唐先生做派如何,也比你年長二十餘歲,你當堂將他氣到昏厥,是否太過份了!」
謝映之淡漫道,「鄭公言我過份,那麼諸位對我群起而攻之,卻不讓他人為我辯解。難道就不過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