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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蕭暥的府邸,一入秋,滿目荒塘枯草,反正他也不修整。
後來這府邸被容緒拾掇一番,將軍府的風格就跟容緒的朱璧居成了相映成趣的一雙。奢華精緻中透著一種詭秘的趣味。
蕭暥反正不存在什麼品位,給他什麼就住什麼。隨遇而安,就好像秋日的野蓬,其實身如飄萍,無處著落。
謝映之此番入住,正好就替他稍稍拾掇了一下,尤其是臥室和書房兩處重災區,那鏤金錯彩的雕刻,仔細一看頗有些不忍直視,說好聽的是別致,說難聽的是艷趣。
如果不去管,潛移默化中,老住在這種地方趣味真的會被帶歪。
一番清理下,最後就留下那隻穿著粉裙子的小狐狸仔。謝映之大概是覺得挺有趣的。擱在琴案邊。
天高雲闊已深秋。因為今年要遴選仕子,推行新政,所以秋狩的時間往後延遲了十天。
謝映之的桌案上放著一疊最後遴選上來的仕子名單,一共兩百人,填補楊相國等一班老臣引咎辭呈而空餘出來的朝廷各署的官員名額。
這個臃腫的朝廷,也該整頓一下了。如果這些意氣風發的仕子能夠接替那些尸位素餐的各部臣僚,這暮氣沉沉的朝廷也能為之一振,蕭暥也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將軍,後天文昭閣策論,你親自去嗎?」蘇鈺問道。
謝映之答,「自然要去的。」
前番蕭暥發病,他在京城走不開,讓鷂鷹送去了替他救急的丹藥。只有儘快將新政的事了結,大梁朝局安定,他才能抽身去西北。
將軍疆場廝殺,京城裡必須有人替他擋住背後射來的冷箭。
***
朱璧居
容緒坐在碧玉琴案前給一把古琴調音。
楊太宰在一旁坐等了片刻,始終不覺得容緒會有閒暇理睬他的意思,遂兜著袖子嘆了聲,「這世道果然是人走茶涼啊。」
王戎道:「太宰不要多心,這是他今天早上新得的,跟個寶貝似的要調音,說是這琴的音色最好,一曲千秋吟,十里桃花渡。」
容緒笑了笑,「世間紛擾,哪有這琴音靜逸清心,楊太宰要聽琴嗎?」
「哦,不用了。」楊太宰皮笑肉不笑道,「容緒先生還是那麼風流倜儻。」
王戎道:「不用管他,我這邊備了茶,楊太宰此來何事?」
楊覆掀袍擺坐下道:「後日就是文昭閣策論選仕,以填補前陣子空缺下來的職位,兩百名仕子今日已經進京,皆入住潛采堂等待策試。我看了看名單,其中有一半都是寒門仕子,而老世族的子弟卻只有三成,至於排名靠前的,就更少了,我思忖著,這一波大範圍的取仕和填補空缺官職,相當於是給朝廷換了血,怕是要引起朝野格局震盪。」
王戎一邊聽,心裡冷笑,楊覆等老資格的臣僚官員對於這次科考取仕非常不滿,但是回想起來,當年遷都大梁的時候,他們得了蕭暥的好處,這些年官當的滋潤著,管是誰來當權。現在蕭暥用完了他們,要趕他們走了,他們倒來求他盛京王氏給出主意出力,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
於是王戎皺著眉頭道:「此番考試,陛下親自簽了御令,這些寒門仕子也都是通過考試擇優錄用,我們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作弊吧,再說這策論是當堂辯論,我們也作弊不了啊?」
楊覆倒也不急,他面色凝重:「國舅想過沒有,此番遴選上的寒門仕子,必然感謝蕭暥的新政給了他們入朝為官的機會,再加上蕭暥本來就出身低微……」
他說到這裡神情頗為不屑,「蕭暥做事不講規矩,隨心所欲,將來他提拔的這些寒門仕子也都是這個路子,這朝局可都是被他們控制了,到時候,除了軍中都是蕭暥的人,這朝野上下也都成了他的朝廷,那就不好管控了。」
王戎的面色越來越難看,「楊太宰想要做什麼?已經有主意了吧?」
楊覆道,「今日兩百名仕子進京,除了其中家資頗豐者自行入住尚元城的客棧,其他大部分人住在官府安排的潛采堂,如果潛采堂失火,又燒死個把人,再把這事情說成是軍隊所為……」
王戎道:「你想把這黑鍋拋給蕭暥。」
楊覆狡黠地眯起眼睛,「他名聲本來就不好,若天下士子知道,進京的一批等待策論的士子,在京中出了這種事情,還有人敢再應招嗎?如果沒人再敢應招,那麼他的新政自然就成了一張廢紙。」
王戎皺眉思忖,「可是誰來放這把火,楊太宰可有人選?」
這時,旁邊的容緒終於調好了琴弦,嘆了口氣,指著門道:「你們能不能別在我的朱璧居里談殺人放火?要談出去談,門外就有茶館。」
「你……!」王戎被他氣得一口氣憋不上來,棱著眼道,「你讓我們到茶館裡去說如何對付新政?」
容緒道:「我這朱璧居可是被蕭暥提兵抄過一次,你們不怕,我還怕受連帶。你們到外頭去說,我就當沒聽見。」
王戎一時間被氣得臉色發黑,一甩袖子,「行,那我們出去。」
一旁楊覆卻沒走,他眼角的皺紋都堆了成了一個讓人發涼的笑,躬身做了個揖道,「容緒先生怕是有更好的主意了,我願意聆聽受教。」
「楊太宰是想讓蕭暥的新政推行不成,要辦到此事其實很簡單,大可不必殺人放火,只需要花點錢就可以了。」容緒邊說手指漫然地撥弄著琴弦,發出斷續的弦音,和著他不緊不慢的語調,倒像是在暢談風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