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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天下紛擾,根本不可能有半個月時間修養。
自從潛龍局後,他先去了廣原嶺走了一趟,隨即又南下接蕭暥回京。
雖然若他不去接蕭暥,魏西陵也一定會派劉武帶親衛護送蕭暥回大梁,但謝映之洞徹人心。
他了解去國離鄉,孤身北上,歸期遙遙的滿懷惆悵,他也知道那人心底的所思所念。
魏西陵那些比他自己還寡言少語的親衛至多能護蕭暥安全。謝映之想給他一個能在路上陪他看山看水的人。
在那場即將到來的決戰之前,尚有一程無憂無慮的時光,在戎馬倥傯間,看桃李春風,江山如畫。
「先生,以後還能和你一起出遊嗎?」蕭暥試探著問,保證再不扯你衣服了。
謝映之莞爾:「主公若要出遊,可來玄門找我。」
如果那時候他還是玄首的話。
其實謝映之也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機會一起出遊。
征和五年就要到了,前世,他逝於北伐之後。
他給蕭暥留下了假死之藥和一封書信。
信中隻字未提自己的狀況,但最終蕭暥還是猜到了。人到了那個處境,對離別分外敏感。
在溯回境裡,寒夜孤燈映著蕭暥蒼白清削的臉頰,把他的餘生都照淡了。
枝頭梅香已盡,窗外殘雪尤寒。
……
謝映之感到身側之人微微打了個冷顫,遂把手覆上了他的手,蕭暥感到那清雅幽濡的香氣縈繞了上來,如細雨初霽,煙靄遙遙,從容幽淡又無處不在。
他忽然覺得罷,榻上真的是容易看出一個人風度品性。
謝映之平時喜歡逗他,時不時風輕雲淡間語出驚人,把他噎地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可是在床榻上,卻不見了那風流放達,瀟灑不羈。只有皎皎君子,溫潤如玉。
謝映之將彼此間的距離保持地恰到好處,如春風煦暖,卻又不過份親昵,雖同榻而眠,卻不問風月。
「此番襄州之行,也並非只是遊玩。」謝映之道,「我之前與主公提及過,襄州士族林立,主公若要穩固襄州之基業,必須得到襄州士族的支持和擁護。」
這一趟下來,襄州士族對蕭暥的好感度直線上升,徹底顛覆了以往他殺伐狠辣的形象。蕭暥明白這是公關打廣告啊。
蕭暥道:「我看先生還在繪製水利圖紙?」
「我打算在襄南建兩道水渠,將之名為『雲溪』『廣柔』。雲溪渠引稽山之水經過平廬、谷陽兩郡府,廣柔渠引楚江之水入西河平原。這兩道渠一旦建成,可以解決襄南的夏旱。如此襄州的糧產可以增加四到五成。」
蕭暥明白謝映之用心良苦,他將備戰之期縮短了一年,也就意味著錢糧儲備的期限大大縮短了。
謝映之原本可以提出反對,如果他說做不到,蕭暥也並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他會重新審查自己計劃的可行性。
但謝映之沒有任何疑義,而是立即著手辦事,這效率。
蕭暥暗搓搓想,他自覺不能跟老色痞劉邦相比,但謝映之卻堪比他的蕭何和張良。既能出謀劃策又能總覽全局。
如今北宮達實力雄厚,兵精糧足。軍糧一直是蕭暥的軟肋,這個短板在西征的時候就曝露出來了。
但他不能再提高稅賦,加重百姓負擔,那麼就只有增加田地的產出。
建築水渠可以將襄州的糧食產量大大提高,這方法雖好,但是蕭暥有點擔心。
「這兩道渠何時可建成?會不會太過勞損民力?」
若是要修個一年半載,也趕不上北伐了,但是,催促工事又會讓百姓過於勞苦。
謝映之道:「主公放心,這沿途山勢地脈我都勘察過,『雲溪』『廣柔』二渠皆沿山勢而建,接通當地原有的水道而成,非重新開鑿,故而工程並不繁重,我料想兩月內能完成。」
蕭暥心中一動,兩月內,就是說還能趕上春耕的末班車!
他不知道,這段時間謝映之已經為他暗中埋下了什麼。若將來天下有變,襄州是他不可動搖的根基和後方。
蕭暥又往身邊蹭了蹭,隔著薄如蟬翼的衣料,他能感到謝映之安寧靜謐的呼吸。
他喜歡那又香又暖的氣息,又貼近了點,「我聽說此地產木雕。明天去市集,先生替我挑挑?」
謝映之閒閒笑了笑,道:「關於這樂平縣的木雕,士林里還有一段秩事,主公可想聽?」
蕭暥最喜歡聽逸聞秩事了。
雨夜溫香入懷,還有故事聽,更何況講故事的人聲音清盈悅耳,娓娓道來。
「那是容緒先生二十多年的舊事……」
容緒?果然此人年輕時就是話題大佬。
「先帝元豐年間,容緒先生來襄州經商遊玩,一路風花雪月之事跡傳於京中,當時朝中大儒濮銘老先生寫了一篇《朱璧賦》諷之。」
蕭暥一愣,「朱璧居?」
「朱璧居原名葭月居。」
蒹葭與月,雅得很。
「葭月居乃容緒先生創於元豐三年十一月,十一月又名葭月,故而得名。當時《朱璧賦》一流傳出,葭月居的文人紛紛怒而要寫文聲討,眼看就要掀起一場文壇風雨。」
這幫子文人的戰鬥力蕭暥是見識過的,光謝映之這一句話,唾沫檄文滿天飛,腥風血雨的氣息就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