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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暥的解決辦法簡單粗暴,一派武人作風,和他的軍令一樣言簡意賅。
清查雍州境內一切耕田,任何人侵占多占的田地,不管是皇親貴胄,還是豪強大戶,全都給他吐出來充公!
楊太宰等人頓時面如死灰。這是半點迴旋餘地都沒有,要掏空他們的老底了。
「這……」楊覆心頭在滴血,眉頭狂跳,掙扎道,「大雍朝向來軍政分開,農耕之事歸司農署管轄,蕭將軍這是以軍權……」
面對蕭暥攝人的目光,『以軍權壓制政令』這句話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終究是沒膽量說出來。
蕭暥聽得不耐煩,乾脆道:「既然政令不通,那就換行軍令!」
他環顧四周,朗聲道,「否則像諸公這樣吵吵嚷嚷誤了春耕,誰來負責。」
四下頓時鴉雀無聲,只剩下低低的吸氣聲。
他又看向楊覆,眼睛危險地眯起:「楊太宰還有異議嗎?」
楊覆眼袋發顫:「將軍誤會了,我是說事情倉促,還容我們商量一下。」
蕭暥從諫如流:「好,我就給你們三天時間。」
他說著拿起軍令文書,徑直向楊覆走去,嚇得後者步步後退,腳跟磕在桌案上,一屁股跌坐下去。
蕭暥就勢俯下身,不緊不慢將文書塞進了呆若木雞的楊覆懷裡,「楊太宰回去好好商量,下次我再來,就不會那麼客氣了。」
說罷起身揚長而去。
直到蕭暥走遠了,楊覆才回過神來,顫巍巍道,「諸公,你們看他……他……他以軍令代行政令,無視朝綱,跋扈至此!」
顏翊寬聲道:「蕭將軍向來如此,楊太宰又不是第一次認識他。」
宋敞嘆息道:「看來這卷牘文書今天楊太宰是調不走了,蕭將軍下了軍令,我等不得不從啊。」
「你們……」楊覆聽著他們的風涼話,更是憋惱,站起來欲走。
就在這時,一名署員進來通稟道:「雲中書回來了。」
雲淵走進中書閣時,就見署吏們正在整理散亂一地的卷牘。
「出了何事?」
唐隸忿道:「雲中書,這還能有誰,蕭將軍來過了。」
雲淵蹙眉看著滿地零落的卷牘,跟遭劫了似的……
宋敞解釋道:「並非如此,這是因為剛才楊太宰的人和我等因為意見相左,一言不合所以……」
楊覆重重咳了聲打斷了他,「雲中書,此事是小,今天出了一樁大事,蕭將軍要以軍權干涉朝政了。」
……
接下來,雲淵聽完事情前因後果,眉宇深蹙。
楊覆一副老臣謀國,痛心疾首之態:「恐怕春耕這事兒,將軍府要越俎代庖。相比之下,春耕是小,他視國紀朝綱為何物?此例一開,後果不堪設想啊。」
唐隸陰陽怪氣地嘆道:「我觀今日之事,蕭暥把中書台當做自己的幕府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隨意使喚,肆無忌憚。」
雲淵正色道:「中書台雖是蕭將軍建議所立,但眾人皆為國謀事,中書台如何行事,也容不得他人干涉。以軍令代行政令,此例更不可開。」
楊覆精神陡然一振,果然這才是士林領袖的氣派。
由此看來,容緒的判斷不對,雲淵出山只是為國做事,並沒有偏袒幫襯蕭暥之意。
雲淵道:「此事我會親赴將軍府,跟蕭將軍直諫。」
這是要跟蕭暥正面硬剛了。楊覆欽佩無比,趕緊道:「我等靜候佳音。」
***
入夜 將軍府
不出蕭暥所料,在他頒布了這道軍令以後,朝臣一片譁然,豪強大戶怨聲載道,隨後雲淵出面和他『斡旋交涉』。
結果是,蕭將軍答應撤銷這道軍令,但由於西征之際,糧草消耗巨大,所以他要求雍州所有登記在冊的耕田,都必須種植糧食和棉花。到了秋收季節,官府會按照市價採購。
蕭暥嗑著香噴噴的小松子,這就是他的計劃,先兵後禮。如果一開始就提出讓官紳大戶們把手頭的田地都改種糧食,這些人肯定不樂意。地是他們的,憑什麼改種糧食,各種討價還價。
所以蕭暥先嚇唬他們,先放話清查耕田收繳土地,然後再由雲淵出面安撫,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田產能保住,是中書台和雲先生辛苦斡旋的結果。他們還不感恩戴德?
雲越興奮道:「正如主公所料,那些士紳大戶豈止是願意,簡直是歡欣鼓舞,只要能保住產業,種什麼都願意。」
雲淵卻不動聲色,沉聲道:「雲越,接下來為父還有些要務要與主公、謝先生商議,你先出去。」
雲越是他的副將兼心腹,也是雲淵先生的兒子,他這兩重身份,有什麼要務需要迴避他的?
蕭暥心中一沉,立即明白,雲淵讓雲越出去,是給他這個主公留點面子。
果然雲越一走,雲淵便沉下臉色道:「主公今天交待政令便可,又何必威脅楊太宰他們?」
「下次不會了。」他虛心接受,又悄悄撩起眼梢,「我沒有威脅的意思。」
是楊覆膽子小,自己撞到桌子……
而且楊覆那些人侵占民田盤剝百姓,非但強行狡辯,還帶著署吏闖中書閣,公然搶奪卷牘。他在廊下都看到了。這才叫無所忌憚。
今天他不狠狠嚇唬他們,他們之後哪裡會如此輕易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