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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芳草萋萋,素車白馬,轔轔遠去。
直到送行的車馬消失在了天際,他才似回過神來般靜靜道:「朝中有奸人要害他,與其他將來死在別人手上,倒不如我來動手。那是玄門秘藥,會使人症狀如同死去,幾年後便可醒來。」
他自知這些年樹敵太多,滿朝公卿不會放過他,陛下也不會放過他。他們不會因為他半生戎馬南征北戰落下一身傷病,而對他網開一面。
病骨支離,風刀霜刃,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幾年,將來之事要早做安排了。
雲越咬了咬唇上前一步道:「主公為了魏將軍做到這個地步,他卻未必知曉!」
他握拳的手微微顫抖,「主公,你知道天下人都怎麼說你嗎?」
這滿城風雨飛短流長的詆毀他早就聽多了。
蕭暥靜靜道:「魏將軍國之柱石。如果能保全他,我擔一點罵名又算得了什麼。」
……
「西陵!」蕭暥猛地驚醒。
夢中的素車白馬和黃昏的那隻攝魂箭交錯在一起,一時間讓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哪怕是拼盡性命,背負罵名,都要保全他,不容許任何人傷到他。
當年是這樣,現在依舊是。
他急促地喘著氣,衣衫被冷汗浸透。
「你剛才叫誰?」耳邊一道低醇的聲音響起。
蕭暥心中一沉,隨即就看到阿迦羅隆起的眉頭,「沒有,只是做了個噩夢。」
阿迦羅狐疑道:「但你好像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蕭暥急中生智,「不,是地名。」
「哦。哪裡?」
「在江南。」
他在心中默默道,
那個地方,是家……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還有太奶奶,有澈兒……有那些他誓死要保護的人。
一念及此,眸中不經意地浮現一抹的柔色,被阿迦羅盡收眼底。
從認識蕭暥到現在,就沒見過他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柔情。
秋狩獵場時的肅殺,黃龍城相見的詭計,大漠重逢後的鐵血,讓他覺得蕭暥仿佛就是一塊怎麼都焐不暖的堅冰寒鐵。
直到剛才的剎那間,猶如春風拂過,三月的暖陽化去了冰雪。
突如其來的驚喜,仿佛是歷經嚴寒後,梅破知春近……
接著,蕭暥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大力擁進了一個火熱的懷抱,緊接著就感到阿迦羅富有彈性的胸肌貼著他的肩膀後背。
他半夜夢醒正是心悸,掙了掙無果,只能躺死狐狸一樣任憑阿迦羅抱著。
儘管如此,腦海中卻依舊盤桓著那一幕:雨後城頭,目送著棺槨出城,素車白馬,轔轔遠去。那一世,最後一次相見竟然是這般光景……
「你手怎麼這麼冷。」阿迦羅道,「我去叫巫醫。」
「不用了。」蕭暥低聲道,
深更半夜就別折騰了。
「我歇一會兒就好。」
潛入王庭這陣子,為了不讓人拿住弱點,蕭暥很久沒有服藥,剛才的夢引起一陣心悸,胸口又開始隱痛。
阿迦羅聞言就伸手想替他拽起獸皮毯裹緊了,不經意間卻摸到了一截斷了的小辮兒,琥珀色的眸中閃過一縷意味不明的神色。
*** *** ***
軍帳內,一盞青燈照著案上的軍事地圖。
如今大計已定,只待時機。
夜已深,魏西陵毫無睡意。
案上放著一根細細的髮辮,他耐心地解開繩結,摘除夾在發間的花蕊。
就在這時,帳門外響起雲越的聲音:「將軍,雲越有事稟報。」
魏西陵劍眉微蹙,「進來。」
與此同時,向來光明磊落的魏將軍,面不改色地將一束青絲貼身收好。
雲越拿著一份書信進了帳:「將軍,謝先生有消息送到。」
隨後他就注意到魏西陵束起的長髮間隱約夾雜幾根細小的髮辮。微微一愕。
面對著雲越瞬息萬變的目光,魏西陵不動聲色接過信拆看,頭也不抬道:「你回去罷。」
「是。」雲越趕緊道,
出門之前他又忍不住偷偷回頭瞥了一眼。
看不出編發的人手還挺巧的,以及,膽兒也是真肥……
***
(作話中有番外:夢棲山辭話相親版)
第225章 溯回之地
蕭暥睡不著,輾轉反側。一閉上眼睛,就是那一世的寒涼浸透骨髓。素車白馬,傾城相送,此生再無緣相見的遺恨。
蕭暥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夢到這些?
如果說這是他看了《莊武史錄》腦補出來的場景?卻又為何如此栩栩如生猶如親歷,如此地刻骨銘心痛徹骨髓?
阿迦羅見他又蹙起眉,抬手將他攏到懷裡。就好像懷裡抱著一塊冰,笨拙地把想這塊冰焐暖些。
蕭暥心中寒寂,被阿迦羅摟著腰靠在他厚實的胸肌上,就覺得像是枕著個彈性十足的人形沙發。
他忽然發現今天阿迦羅那蠻人身上刺鼻的氣息稍微斂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縈繞鼻間的草藥的清苦氣。
這讓他不由就想起了前天他為了救自己單槍匹馬闖入王帳,渾身落下的十幾道刀傷。一時間心中不是滋味。
但蕭暥不喜歡跟人挨那麼近,尤其是被一個強壯的男人抱著,讓他有種受制於人的威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