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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鳳環繞的漆匣里,裝著十二枚硃砂色的丹藥,還有一股不明顯的異香。
謝映之撿出一枚,在指腹間揉碎了聞了聞,道:「此丹藥為練武之人強筋壯骨所用。」
「哦。」那麼說皇帝這回倒是還算正常……
「但其中有幾味藥頗為別致,產於西域,中原極為稀有,價格昂貴,乃世家公子商賈巨富游於章台柳巷勾欄風月所備。用多了容易血氣膨脹。」
蕭暥心道謝玄首說得可真是含蓄。
所以,這皇帝一邊跟吸了毒中了風似的,一邊偷偷送他壯陽藥。這是什麼迷惑操作?
難道說桓帝看著他身體病弱、瘦削,想讓他再使勁作一把?這個皇帝的腦迴路,蕭暥越來越看不懂了。
「此番西征,主公身體勞損過度,正需休養,這個我沒收了。」謝映之順手把丹藥收入藥匣,邊道,「聽說陛下要加封主公為大將軍大司馬。」
蕭暥眉心微微一蹙,恐怕這也是沒安好心。
大將軍兼領大司馬,統領全國兵馬,但九州分崩,諸侯割據,統領誰去?只不過是個虛銜,但是其中的政冶意味頗為明顯。
蕭暥道:「這是將我置於風口浪尖。」
謝映之反問:「主公何時不在風口浪尖?」
蕭暥頓時瞭然。要任事,必先立威。
大雍朝幾百年來,大將軍為武官之首,大司馬雖為軍職,卻更偏政職,這是為了分權,極少有人大司馬大將軍集於一身。
桓帝是想藉此把他置於天下的靶心風口,但也不是沒有好處,大司馬大將軍,雖是虛銜,卻讓他在此後的征戰中,可名正言順地率王師以討伐不臣。
如今秦羽負傷,雍、襄、涼三州的兵事要有人管。他武威將軍的名號只能統領自己麾下的銳士,而他此次的功勳,加封也是實至名歸。
「有大哥在,我且代理大司馬的事務。」蕭暥道。
一直以來,秦羽這大哥厚重少文,以往只要有他在京城,蕭暥心裡就多少有個底。而現在,他大權獨攬的同時,這天下的重擔也壓在了肩頭。
而且此番秦羽負傷,讓他想起了曾經問過謝映之的一個問題。歷史到底能改變麼?
當年他在獵場上救了阿迦羅,如今阿迦羅還是間接死於他的手上。書中,秦羽是他害死的,此番他什麼都沒做,秦羽依舊是出事了。
什麼人害得秦羽?
歷史上是不是也是這些人害死秦羽讓原主背了鍋?
想到這裡,蕭暥問:「這幾天清察司查出什麼來了嗎?」
謝映之容色淡淡:「我也想問主公一件事。正好今天主公面聖歸來。」
蕭暥察覺到他平靜話音中有一絲不同尋常,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何事?」
夕光下,謝映之清冷的雙眸猶如冰魄,「倘若陛下失德,主公會行廢立之事嗎?」
蕭暥驟然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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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璧居里,天色漸晚。
這次諸侯瓜分涼州一計失算,容緒頗為沮喪,深感蕭暥如今不僅善於用兵,這手腕也越來越嫻熟了。越來越不好把握了。
心懷雜念,一卷博物志無心看下去,他閉目捻眉間,輕裾隨風帶來一絲襲人的暗香。
容緒抬眸就見一隻纖纖素手,正挽袖在往鎏金香爐里添香。
容緒最為憐香惜玉:「這是侍女做的事,姑娘的手是撫琴的。」
「撫琴也可添香。」女子嫣然一笑,「前番進的雲香陛下可還喜歡?」
這個女子叫做阿紫,此番京城動亂,家人都遭了災,無處可去,容緒見她姿容甚美,又通才藝,便收入府中。
容緒道:「你調的香連我朱璧居的香師也不及。陛下也誇讚過。」
此番他瓜分涼州之計失算,結果空讓桓帝白白吃了好幾天的藥,進獻了這香將功折罪後,桓帝居然沒有招他進宮大發雷霆。
阿紫微笑:「能得陛下賞識,是阿紫的福分,阿紫會再研磨香道,為先生和陛下制香。」
容緒道:「姑娘頗有才氣,我更不能虧待了你,姑娘日常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提。」
阿紫聞言欣然有喜色,眉眼宛轉輕道:「坊間傳聞容緒先生有一間香閣金屋,納盡閨中珍麗綺秀,可否讓阿紫開開眼界?」
容緒猝不及防,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這姑娘有點特別。
他看了看天色,道,「今天時辰已晚,掌燈看不分明,不如改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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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薄的暮色下,謝映之清若琉璃的眼睛一沉如淵。
蕭暥心中一震,廢立皇帝。
歷史上不乏有權臣廢黜皇帝。
做的好,如伊尹霍光,是中興的賢臣,做的不好,那就成了董卓竇憲王莽之輩,不僅是搞得家國大亂,自己的下場也很悽慘。
而且,伊尹和霍光廢帝,都是在皇帝有荒誕不檢的行徑後,才行廢黜。那麼說桓帝……
蕭暥道:「莫非兄長是陛下所害?」
謝映之道,「我已查清。」
接著他將秋狩獵場之事的來龍去脈梳理了一遍。
桓帝被北宮氏慫恿,使用錢熹之計暗害秦羽,拉王家下水,王戎恐懼蕭暥回京報復,才孤注一擲慫恿京中老世族一不做二不休,企圖兵變奪城。只是一來沒想到蕭暥回軍如此迅速,二來,世家大族的私兵不僅戰力不行,關鍵時刻,還被容緒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