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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時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蕭暥。那目光既深熾又幽沉,如海潮般層層疊疊翻卷上來,幾乎要把蕭暥吞沒。
蕭暥微微避開魏瑄的目光,道:「臣替將士們謝過陛下。」
魏瑄注意到他的避讓,垂下眼睫,繼續道:「如今朕知錯,故而想重新拜彥昭為大將軍,統領銳士營將士,助朕平定外患……」
他的言語謙遜又懇切,放下了皇帝的威儀和尊貴,顯得克制又忍讓,反倒讓蕭暥不知如何作答
他看向魏西陵,問:「西陵,你以為如何?」
魏西陵道:「以臣愚見,北蠻拿下滄州後,將會兵分兩路,一路沿剛氐河谷南下,經朝曲草原直取隴上,一路經茶路古道,往東取雁門郡。我和阿暥各率兵馬分援隴上、雁門,而後會師於滄州。」
魏瑄點頭:「皇叔之戰略甚妥,但此番朕要御駕親征。」
御駕親征?
蕭暥一摔,趕緊道:「陛下身系社稷安危,豈能親冒矢石。」
魏瑄道:「當年朕隨將軍西征討虜,此情此景記憶猶新。」
蕭暥一愣,什麼什麼?小皇帝的意思是他兩一起北上征虜?
如果是以前的魏瑄他當然欣然接受,但如今的皇帝城府深沉,不知又存了什麼心機和算計。
「陛下……」他剛要想轍逃脫,就聽魏西陵道,「陛下,臣請護駕左右。」
魏瑄神色略沉:「皇叔是不放心朕和彥昭同行麼?」
「是。」魏西陵乾脆道。
魏瑄沒想到他會應得那麼直硬,一時無言,眉心蹙起,「皇叔如此不信任朕,又如何共同對敵?」
說罷,他站起身,「既如此,我們各自為戰。」
「陛下且慢。」謝映之施然上前道,「阿迦羅此番寇邊,恐怕不僅是為了劫掠中原土地。」
魏瑄聞言神色一沉,「先生何意?」
「踏破萬里江山,只為一人。」
魏瑄手指骨骼格格一響。
魏西陵蹙眉:「為誰?」
「看來皇叔還不知道當年王庭之事吧?」魏瑄眸中幽光一閃。
當年?
魏西陵只記得當年蕭暥隻身潛入北狄王庭與阿迦羅周旋,乃至於私下和自己見面時還穿著胡服,束著小辮。他當時就很擔心蕭暥在王庭的處境,他到底怎麼樣周旋於虎狼叢中的?
現在想來,當時只有魏瑄跟在蕭暥身邊,他可能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況。
他剛要發問,「咳咳。」蕭暥趕緊打斷,「都不要爭了,我們兵分三路!」
兵分三路?眾人同時看向他。
蕭暥硬著頭皮道:「西陵走中路,兵出上谷,直奔滄州,我走剛氐河谷,過隴上郡,陛下走雁門郡,最後我們會師於滄州。」
之所以這樣安排,蕭暥是有考慮的,魏西陵走中路可以最快抵達、收復滄州,穩定局勢。而這三處中,雁門離中原最近,也最為安全,讓魏瑄走這條道,他基本上遇不到什麼敵軍,而隴上郡情況就複雜了,北狄兵至,扎木托很可能會再叛,如果扎木托和北狄人裡應外合,那麼隴上郡就危險了。所以隴上他親自去。
「至於哪一路軍會遇上阿迦羅,那就看運氣了!」蕭暥道。
***
隴上郡
北狄左賢王車牙緹身披皮甲出現在陣中,彎刀用力向前一引,「出擊!」
無數如狼似虎的北狄士兵匯集成一道無可阻擋的洪流向城門涌去。
「放箭!」孟秩一聲令下,密集如蝗的利箭掠空而起,挾帶著尖利的銳嘯聲,如疾風暴雨般傾泄而下。
……
攻城戰從早晨一直打到傍晚,雙方各有死傷。
城頭上,女牆下,護城河裡層層疊疊陣亡將士的屍體。
北狄軍隊仍無法攻進隴上郡的堅城高壘。
車牙緹遂下令撤軍。在城外十里處安營紮寨,明日再攻。
入夜,隴上郡大堂。
「孟將軍,我們和北狄人對峙已有五天了,城中糧草逐漸不濟,這樣消耗下去不是辦法。」魏燮道。
孟秩點了點頭,雄壯的身軀站在地圖前,濃眉緊鎖。
「要不由我率一千人馬,夜襲北狄大營。」魏燮提議道。
「不可。」孟秩當即道,「魏將軍傷勢未愈,不便出戰。且此行也太過冒險。我們還是固守待援穩妥。」
「曹璋文弱,守城都勉強,就別指望他馳援了。」
「君侯定有決斷。」
「江州離這裡千里迢迢,就算西陵來援,也是半個月之後了,那時我們糧草早已告竭。」
「唉。」孟秩重重地嘆了口氣。
就在兩人都無計可施之時,扎木托見機討好地上前:「兩位將軍,我有一計,可以敗車牙緹。」
蠻夷之人不懂兵法,能有什麼妙計,魏燮沒有搭理。
孟秩不抱希望道:「說。」
「我的計策說來也簡單,剛氐河谷狹長險要,利於伏兵,我們可以在河谷兩岸的斷崖上設伏,再佯裝讓運糧車從剛氐河谷經過,誘車牙緹率兵前來劫糧。」
孟秩心中一動。看向魏燮,「魏將軍,你覺得如何?」
魏燮頗為刮目相看地打量起扎木托:「都說北狄人不會兵法,你這兵法倒是運用得很是熟稔。」
扎木托撓了撓頭,粗聲道:「其實也不是我的計策。當年我就是在剛氐河谷中了蕭將軍的埋伏,吃了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