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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暥傳令收兵,窮寇莫追。
事實上他的身體也已經到達了極限。渾身沒有一處不疼,每一刻都像是用無數利器打磨著他這一身病骨,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回到大帳中屏退了左右,還來不及解下甲冑,腳下忽然一輕,他慌忙間扶住几案,忍了大半天的一口血終於涌了上來。
一時間,高原反應引起的高燒,連日奔戰的疲憊,壓制已久隱隱愈發的舊疾都一股腦兒涌了上來,將他摧折得斜倚著桌案,吐血如崩。
柔滑溫熱的血不斷地湧出,將他色澤淺淡的唇染得妖嬈,映著他冰雪寒涼的容色,更是淒艷動人。
外面執勤的親兵聽到動靜,掀開帳簾進來,「主公?」
蕭暥迅速地用披風擦拭去嘴角的血跡,沉聲道,「沒事,不小心撞到桌子。」
親兵欲上前替他解除甲冑,蕭暥忙擺手表示不用。
他知道自己此時臉色清慘,略微偏了下頭,退入燈光的陰影中,道:「晉王還沒有消息嗎?」
親兵道:「營地里外都去找了,目前還沒有消息。」
蕭暥眉頭緊蹙,這孩子到哪裡去了?
他的頭腦此時已經渾渾噩噩,疲病交加中,他使勁掐了掐眉心,沉聲道:「找,繼續去找!」
*** *** ***
野虎嶺山寨
曹滿回到營中,解下鎧甲,一臉的晦氣。
這一戰又是損兵折將,蕭暥實在是狡猾。總有辦法誘他出戰,還有那些北狄人也是可惡!
但唯一慶幸的是,好在這一次營寨沒讓人劫了。
「去,拿壺酒,再來盤燒羊肉。」打了大半夜的仗,他都餓了。
片刻後,一個士兵端著漆盤走了進來。
營中的這些士兵他都平日不怎麼注意。都是糙的很,但是這個士兵卻有一點特別。
因為他的舉止不像其他的士兵那麼粗魯,那是一種來自良好修養的儀態。一舉一動都透著讓人賞心悅目的舒暢。
即使是在這種粗陋的軍帳中,依舊從容不迫不緊不慢。
曹滿的小眼睛一眯,「你過來。」
那士兵從容地走進燈火下。
曹滿道:「把頭盔摘了,抬起臉來。」
這一看之下曹滿竟是一愕。
那是一張清秀的臉容,五官比中原人更深刻,如雕琢般立體。雖然骨格初成青澀沒有褪盡,輪廓尚剛中帶柔,但那春水寒玉般的一雙眼,帶著超越年齡的沉冷看向曹滿。
曹滿忽然覺得在哪裡見過他。
*** *** ***
天色已經朦朦亮。
伏虎掀開帳簾進來時,蕭暥立即問
「晉王有消息了?」
他一夜都沒有解甲冑,隨時準備著應付任何變故。
伏虎道:「沒有。」
蕭暥疲憊地閉了閉眼,心力交瘁間,他咬牙道,「去,把屍體也一個個翻過來找!」
伏虎領命出帳。
此刻帳外已經大雪紛飛。
他深深吸了一口殘夜的寒氣,只覺得胸口的疼痛愈烈。
照理說武帝出事,就意味著將來原主那個悽慘的結局不會出現,他應該鬆一口氣才是。但是這畢竟魏瑄不是武帝,而是他教的孩子。從來都乖巧聽話,對他也是很用心了。
而且,好像不止是用心……
蕭暥揉了揉眉心。又有點搞不懂魏瑄了。
一般少年長到魏瑄這個年紀,應該最中二最叛逆最自以為是,瞧不上長輩的迂腐,最不齒為伍。
可魏瑄相反,越長大,越來越黏著他,連看向他的眼神,都閃爍著明亮的光彩。
蕭暥搞不懂。
他就像一個成天瞎猜孩子心事的老父親。
可這小子怎麼就那麼不讓人省心?怎麼就那麼能搞事情呢?
雖然這點好像也是學他的?
如果他還有點力氣,他就自己出去找了,可是現在頭痛欲裂,胸口血氣翻湧,連視力都變得迷糊起來。
就在渾身痛,心也煩的時候,帳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蕭暥頭也不回,聲音暗啞道,「伏虎,找到了沒?」
帳門掀開,帶進了一道細細的風。
蕭暥心念一動,立即轉過頭去。
伏虎大咧咧地,進帳每一次都灌進一大股冷風。只有魏瑄,知道他畏寒,從來都是輕手輕腳倏地進帳,簡直就像一個道淡淡的影子。
「仗都打完了,你怎麼還不休息?」魏瑄輕聲道。
蕭暥心裡上火。
泥煤的!你小子還敢問,難道還不是以為你小子出去亂跑掛了嗎?
他心緒一陣翻覆,若不是武帝,簡直想一個耳刮子抽過去。
可他剛站起身,身形就是猛地一晃。被魏瑄從身後一把攙住。
魏瑄緊張地聲音都變了,「你又發病了?快找軍醫!」
「我沒事。」他秀眉糾緊,剛才心緒波動牽連起一陣悸痛,一絲殷紅的鮮血溢出嘴角,被他糊裡糊塗地伸手抹了。
「我……睡一會兒就好……」
可他一句話還沒來得及沒說完,整個人就徐徐滑倒下來。
……
片刻後,軍醫把完脈, 道:「將軍本身就有痼疾,不可勞累過度,這高原上氣候惡劣,將軍這陣子又積勞成疾,兩兩相加,恐難痊癒,為今之計,我立即用鷂鷹傳訊給師父,請他見信即刻前來涼州,另一邊,我先給將軍煎幾副藥救急,切記再不能勞累事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