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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謝映之的案頭放著一方精緻的請柬,那紙質地細膩棉柔,叫做花痕紙。
那是用去歲的落花封藏,經過特殊的工藝壓制而成,打開時隱隱有幽香透過紙背。輕極雅極。
因此浣花齋還有個雅稱就叫做花間。
所以,那日江潯才道『花間置酒』。
花間是容緒在大梁城所辟的私家小院,雖為雅閣,卻極為隱秘,對接待的來客也極為挑剔。有道是花間一壺酒勝過俗世萬兩金。
裡面的玩樂都是容緒先生親自設計的,堪稱雅趣,別具風格。去過的人意猶未盡,但又緘口不提。使得花間就更加引人遐想。
衛宛蹙眉道:「說是送行酒,怕是居心不良。」
從大梁出發到鹿鳴山需要一兩天的時間,容緒明天的花間邀約,便是給蕭暥出發去鹿鳴山秋狩送行的酒。
按照容緒的脾性,這杯送行酒恐怕要喝出千般花樣來。
謝映之微笑:「無妨。」
衛宛嚴肅道:「花間聲色,有損修為。喝酒更是不可。」
以謝映之的修為,喝酒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喜罷了。
謝映之向來隨性,淡漫道:「師兄錯了,修玄不近聲色,但也不畏聲色。」
衛宛知道這又將是場詭辯,立即打住道:「你自己掂量尺度便好。」
謝映之微笑:「師兄放心,縱使世間殊色,不過朝如青絲暮成雪,不能長久,如何比得上道心雋永。我心無羈,何懼聲色?」
衛宛知道說不過他,皺眉道:「你想去就去,我不和你爭辯。但是你要小心容緒,此人聲名浪蕩行為詭譎,他在花間所置奇巧,不止是一樽酒。」
「所以我就更要去了,容緒先生既懾於主公之武力,又自以為高明,對主公常攜狎昵之心思,以為可欺。此番若不能收服他,我不在之時日,怕他又要引風吹火,再生事端。」
衛宛眸光一斂,道:「你要去漠北?」
謝映之靜靜道:「我要去溯回之地。」
第227章 折子戲+番外
馬車駛過長街,透過輕輕晃動的紗幕,浮現出大梁城夜色初降時的萬家燈火。
謝映之記得蕭暥以前說,他喜歡這世間的煙火氣。喜歡冬夜裡尚元城的店鋪前熱騰騰的白煙和鹵香味兒,喜歡油膩中帶著的蔥香,喜歡市井的喧聲和摩肩接踵的人。
謝映之體會不到,他辟穀已久,不識人間煙火。他僻好清靜,也不喜喧囂。
紗幕外的浮光掠影,這俗世間的喜怒哀樂,在他看來都太短暫了。那些來來往往的平凡的人,他們的一生,不過是白駒過隙,轉眼即逝。
哪怕是世間殊色,又如何及得上道心雋久,縱然是亂世里驚鴻掠影的一瞥,也不過朝為青絲暮成雪。
就如他昨夜跟衛宛所說:既不長久,何須停留。
他不會眷念不長久之物。
所以他看這世間煙火,更多的是悲憫,卻非流連。
他此生不會喜歡誰,也不屑厭棄誰。修行到一定程度,物我兩忘,心游九霄。三千世界,萬丈紅塵,不過指間沙、石中火、夢中身。
浣花齋在大梁城郊的碧浪湖邊。
竹外一方庭院,湖邊一樹梅花,疏影橫斜間可見水榭里蓊朧的燈光,伴隨著清幽的曲調聲傳來。
謝映之下車,容緒已經在門前殷勤等候了。
經過上一次的教訓,此番容緒似乎低調多了。他一身秋香色的衣袍,素淡簡雅。也不見刻意地塗粉修飾,額角眉梢反倒顯出幾絲風霜歷練之色。如隔年的沉香,竟別有餘韻。
謝映之看了他一眼,微笑回禮後,洒然走進庭院。
因為是花間雅會,謝映之沒有束髮,隨意挽了根絲帶,行走間長發如雲似墨,飄飄灑灑。
容緒一邊殷勤引路,一邊習慣性以手虛扶著他的腰間,但因為上回的事情,怕他衣上又有奇怪薰香。所以不敢真的碰到他衣衫。
本來這顯得不上不下的有幾分尷尬的事情,容緒做的倒是十分自然,尺度拿捏精準,風雅卻不親昵。
偶爾風過林搖,掠起幾縷青絲,容緒就趁機輕勾起發梢,讓那清涼的髮絲在指間千迴百轉,化作繞指柔。
這種小動作換是別人做出來未免顯得猥瑣,偏偏容緒做得不露痕跡。
謝映之覺得這容緒對主公的態度真是頗耐人尋味了,此人暗地裡屢屢作怪,就像他現在小動作不斷一樣,但是真要抓住他,卻拿捏不住,他就像裹著一層蜜糖,表面又香黏又滑膩,用心卻藏地很深,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他坑蕭暥,也幫蕭暥,如果不是他,盛京商會和王家都沒那麼老實。
他也很有本事,比如建尚元城。
這尚元城按照蕭暥的話說,就是一座集旅遊餐飲休閒購物娛樂為一體的商業都會,這在大雍朝前所未有。而且如今不是景帝年間的太平盛世。在亂世里要經營起這樣一座繁華的商業都會,難如空中造樓閣。即使勉強造出來,也會冰清火冷,鮮有人問津。
蕭暥敢想,容緒竟然也敢做,冒著血本無歸的風險投入大量的金銀幫他把這新奇的構想實現出來。
建成後的尚元城,經營也一大半都是容緒在推動,期間還經歷了除夕夜一場大火,擷芳閣前血流成河,尚元城人人避之不及,容緒不僅把擷芳閣給盤活了,還讓尚元城再次回暖起來,成為九州數得上的商業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