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夢境
陳漠北開車離開時給項博九打了電話,「查一查商會張主席的夫人,看看最近有什麼動靜?」
「怎麼了?」九哥蹙眉,他們跟商會這邊的來往並不緊密。
陳漠北眉心蹙起來,「我也說不好。程諾最近跟張夫人似乎走的很近。」
「好吧。」
只要關係程諾,那就沒有妥協的餘地,「我安排人去查。」
「嗯。」陳漠北眸光掠出去,「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程坤鵬的動作有點大。但是唐俊長不是傻子,而且他在唐俊長面前的風頭越勁,下面的幾個人就會越看他不順眼,這其中的變數都不好說。」
陳漠北眸光暗了下,「想辦法跟程坤鵬接觸一下,他手裡程信中留下的東西,務必拿過來。」
「但是——」九哥頓了下,有些話憋著心裡沒再說出來。
「按我說的去做。」
程諾最近的積極心態真是有點不太對勁,到底怎麼個不對勁,陳漠北說不上來。
只是直覺。
直覺肯定有問題。
……
徐阿姨還願意過來照顧媽媽,程諾也覺得這樣挺好,再找一個人跟媽媽不熟悉,還要磨合,也挺麻煩的。
進了門看徐阿姨剛從臥室里出來,程諾問,「徐阿姨,我媽媽今天怎麼樣?」
「還行,飯也吃了不少。下午的時候還跟她出去走了趟。」
「是嗎,那就太好了。」
徐阿姨見她回來就準備走了,程諾忙留她,「徐阿姨,你住這裡吧,這麼晚讓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
「哎喲,我要住下你又要睡沙發了,不遠,我打車走。」
程諾抿了下唇,「我家是有點小,不然我乾脆搬到你兒子的小區去住吧,這樣我們都方便。而且這邊的房子租期也快到了。」
「要這樣那可就方便了,那邊的小區比起你這裡可是好太多了。不過價格高一點就是了。」
「那徐阿姨你幫我打聽一下,如果有房子我們就搬過去,價格沒關係,只要有合適的房間。」
「那我回去問問。」
程諾送走徐阿姨,她回來到臥室里看一眼,周靜容已經睡著了。
程諾進了自己的臥室,她打開電腦將盤插上。
畫面自動跳出來。
竟是她自己。
錄像的畫面,從上而下的俯拍過來。
她趴在地上,艱難的往門口挪,希望有人來救救她。
絕望痛苦的掙扎。
你哪怕看到這一幕也不會想像到她當時到底有多害怕。
這段錄像就是錄的當時試藥房間裡的情形。
而現在,她坐在座椅上,透過電腦的屏幕注視著那時候無助的自己,渾身蔓上一層冰冷。
程諾雙手手臂用力的抱緊自己,手指幾乎要掐在皮肉里。心臟跳的厲害,程諾狠狠的深呼吸,她手指挪在快進鍵上,當初的那種絕望情緒很難再去體驗。
好了傷疤忘了疼這句古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可渾身還是一陣陣的冷,就像是一陣陣的寒風吹過來,不間歇的,讓沒有緩衝的空間,壓的整個胸腔都疼。
這段視頻,無非就在提醒她。
她和陳漠北的相識相遇都是源於她的血。
而她幾乎死在這裡。
程諾閉了下眼睛,她迅速的按下快進鍵,寧閱雯肯定不會只是要放這個錄像給她看。
顯然她的話裡有話。
果然——畫面突然變的模糊細長。
就像是手機從夾縫裡拍出來的,因為晃的厲害人物倒是看的不太分明。
可聲音卻是聽的仔細。
「既然是程信中的女兒,這其中牽涉到的東西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一旦曝出來將引起什麼軒然大波你肯定知道,到時候就算是陳家也難免不會被牽扯進去,你聽著,就算是為了陳家,我也絕對不會讓這丫頭好生活著。」
是陳宗的聲音,哪怕不是非常熟悉,可還是聽的出來。
「既然我插手了,你就別再插手。」陳漠北的聲音冷淡,語調都沒有起伏,「我知道怎麼做,最後他們要的不過就是程信中手裡的名單嗎。」
「你記住你說的話,到最後,如果真的拿不到,那就乾脆毀了。」
錄音到這裡,再也沒有了。
視頻的畫面也沒有了。
只剩下一片無盡的黑暗。
程諾雙手壓在自己臉上,頭嗡嗡的疼,心底這樣荒涼,荒涼的難受,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有一種傷害從頭至尾,她無法不去質疑這份感情!
也無法判斷他對她到底有幾分真心!
一開始的接觸,她以為他只是看中她的血。
卻原來,他想要的是她的命。
寧閱雯說的話,給的東西,就算是有水分。
可誰又能將真相闡述明白、清晰。
程坤鵬不斷的囑咐她,離陳漠北遠點。
哥哥肯定是知道了什麼,不然不會這樣說。
……
周靜容半夜醒來,看到程諾房間亮著燈,她推開臥室的門,就看她趴在桌子上。
「諾諾?起來去床上睡。」
周靜容搖了搖她的肩膀。
程諾猛的抬起臉來,「媽,你怎麼起來了?」
「諾諾,怎麼了?」
周靜容嚇了一跳,她的雙眼赤紅,就像是充血般,在暗夜的燈光下很是滲人。
她俯下身去看,「眼睛怎麼這麼紅?」
「沒事。」
伸手遮住自己眼睛,程諾站起身來推著周靜容往她的臥室走,「你快去睡覺吧,我可能是看電腦時間太久了,眼睛有點疼。」
「真沒事?」
「沒事。」
讓周靜容去睡覺,程諾這才返回去躺下來。
她手掌壓在自己心臟上,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也不要多想。
休息。
她要養足精神,她要養足精神,這樣才可以去查所有的一切。
她到底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出現很多人很多事,讓她睡的很不踏實。
早上徐阿姨來的時候,周靜容手指數了數示意她說話小聲點,「諾諾還在睡覺。」
「今天不去上班嗎?」
「她昨天晚上睡的很晚,這孩子好像有心事。」周靜容往臥室的方向看了眼,孩子大了有些事藏著,問也問不出來。
「讓她多睡會兒吧,我把她手機給關了。再大的事情也抵不過身體重要,昨晚熬夜熬得,眼睛紅的嚇人,就跟得了紅眼病似得。」周靜容絮絮叨叨的嘆氣。
當人媽媽的,最操心還是自己孩子。
兩個人壓低了聲音說這話,卻突然聽到臥室里「啊」的一聲尖叫,把周靜容的心臟都要給嚇出來。
「怎,怎麼了這是——」
周靜容和徐阿姨對視一眼,匆忙就往臥室跑過去。
「諾諾?怎麼了?」
程諾披散著頭髮坐在床上,像是剛醒,手還緊緊的攥著被子,整個人的手臂都在顫抖。
周靜容慌張走過去,她坐到床上,靠近了才看到她額頭上滿是汗。
「諾諾,你這是怎麼了?」她伸手壓在程諾額頭,冰涼冰涼的汗珠子,眼神還有些渙散。
她這樣子很不對勁。
周靜容就算是再鎮定的人也有些忍不住,眼眶濕潤,她伸手搖了下程諾肩膀,「諾諾?!」
程諾回神,瞳仁漸漸的聚焦起來,她眸光落在周靜容臉上,愣了半響才像是突然緩過神來,「媽!」
這一聲媽帶著哽咽,喊得周靜容心酸死了。
她伸手抱住程諾,「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我快讓你嚇死了!」
程諾眼睛壓在周靜容的肩膀上,她晃晃頭,眼淚跟著就掉出來!
她嗓子啞的像是要說不出話來,「我做噩夢了。」
聽她這話,周靜容才算是放下心來,「多大的人了,還能讓噩夢給嚇著?夢境和現實都相反的。」
周靜容笑著拍拍她的背,「起來吧,吃完早飯你去上班。」
程諾卻用力抱著周靜容沒有動。
程媽只好由著她,問,「做什麼噩夢了?」
「夢見爸爸,還有,我哥。」
「那有什麼好怕的?」
程諾沒再說話,眼淚卻再次掉出來。
夢中的情景真實的可怕,連背景都是黑的。
烏黑烏黑,她看到哥哥跌落在一片漆黑之中,就像是有一個巨大的黑洞,將他侵蝕。
她想伸手去拉他,可她拼勁了全力跑過去,幾乎就在她要抓住他的時候,程信中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焦急而緊張的喊他,可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站在她面前,笑著沖她搖頭。
「諾諾,爸爸很寂寞。」
她氣的拿了斧子用力的朝面前的人砍過去,狠狠的砍。
人形一直在變化,變化成身邊各種各樣的人。
好像清晰,又好像不清晰。
可有一張臉,她是看清楚了。
陳漠北的臉,他站在她跟前,想要去拿她手裡的斧子。
她發了狠一樣砍過去。
鮮血噗的一下噴出來,噴到臉上。
就像是眼淚滴落在臉上,不是熱的,涼的刺骨。
然後突然眼前出現一雙怒睜的眼,程信中死掉時雙眼大睜的樣子。
死前的痛苦和絕望,全都在那雙眼睛裡。
嚇的她尖叫出聲,從夢中徹底驚醒過來。
……
項博九安排的人沒過幾天就給了陳漠北反饋。
一沓資料放在四哥面前,男人翻開看了一眼,突然一下重重拍在桌面上,「這是怎麼回事?」
「程小姐請了偵探社的人,同時在跟商會的張會長和寧書記,搜集他們的受賄信息。」
男人的臉一下子冷沉下來,「多久的事了?」
「不算太久,但也有一周了。」
陳漠北額角緊緊繃著,「寧顯淳沒有動作?」
「好像是沒有。但是,有點不可思議。」
「怎麼說?」
「之前九哥安排我們跟過寧書記,但是很快就被發現了。按理我們的水平應該比偵探社的人更好才對。」
陳漠北雙手撐在書桌桌面上,「還發現什麼,詳細跟我說一下。」
「還有就是程小姐最近跟張夫人走的很近,在她身上花了大筆的錢,贈予了許多珠寶首飾,但是至少有一半到了寧夫人的手裡。」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人離開,面前的杯子一下就被他掃向一邊。
陶瓷的杯子摔在地面上嘩啦一聲。
男人的下頜線繃的極緊,他一下就能明白程諾在想什麼,可這樣做無異於引火**。
受賄行為或許真的可以把寧顯淳拉下馬。
可關鍵是他在位這麼多年,行賄的還少嗎?如果沒點手段,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更何況那也要寧顯淳肯給她這個機會舉報。
再者說了,行賄這件事,本身就是犯罪,她等於把自己直接拉了進去。
到時候寧顯淳直接上繳所有金額,恐怕程諾是吃不了兜著走。
……
男人在辦公室里站了好一會兒,他伸手拿了外套要去直接見見程諾。
有些事她自己不知道輕重。
這裡面的事情陳漠北比她更清楚。
可到了之後才知道,程諾出差了。
「她去哪裡了?」
「程總沒說,就說有點私事要出去一趟,說是很快就回來。」於曉晨簡單解釋。
陳漠北手機拿出來撥出去,語音信息提示,關機。
他手機收起來,「公司這邊最近什麼情況?」
「挺好的,幾個一級代理商都非常棒,春節之前我們的輻射範圍還只是在江北,現在已經擴展到整個長三角地區,慢慢像南方延伸,現在是有些供不應求了。生產產能和銷售能力不能完全匹配……」
陳漠北擺擺手,他來可不是聽這些的。
……
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街頭,程諾四目舉望,也不知道要去往哪裡。
「程諾,你就算是去了,你也聯繫不上他。」
她來之前,去跟李雲峰見了一面,問了他程坤鵬現在在哪裡。
「那你告訴我,他現在安全嗎?」
李雲峰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這一周多的時間,他和程坤鵬也處於失聯狀態。
可是失聯不代表就是危險。
程諾眸光落在李雲峰臉上,「你跟我哥在樓下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李哥,你們警察想要做的事情可以是正義的讓人敬仰的,就算是死了也會被追為烈士,後代還會享受殊榮。可說到底我哥只是個線人,就算有一天死無葬身之地,也沒有任何的好名聲可以留下。說不定就背著罵名走了。我就這一個哥哥,我沒什么正義感,我就是想要他平平安安。我知道你肯定能給他發信息,你告訴他我會去當地最高的建築那裡等他。」
李雲峰攔不住。
晚上他跟程坤鵬通了個電話,「你妹妹要去找你,我攔了攔不住。她應該是真擔心你,要麼你給她打電話,要麼就等她去了想辦法傳遞個信息。」
「我知道了。」程坤鵬頓了下,「最近唐俊長有個重要的活動,涉及多個高官。雲峰,你要想好了,跟我做了這件事,成功了,你以後平步青雲。要是不成功可能連警察也沒得做。」
「我知道。」
「那就好。」程坤鵬收線前加了一句,「我以後三天跟你聯繫一次,如果失聯超過24小時,你就不用再管我。」
程諾站在這裡等了一天。
沒有人來找她。
這裡是旅遊建築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哪怕到了零點都依然這樣熱鬧。
她站在扶欄邊望出去,程諾其實知道自己這樣做非常要命。
有可能要打亂程坤鵬的計劃給他造成麻煩。
可是那一天的夢境讓她莫名的心慌。
程坤鵬出去,別說一周,最長的一月都沒有聯繫過。
她雙手蓋在臉上用力的搓了搓。
轉身欲走,突然跟人撞了下,程諾腳下不穩差點跌到,她一把抓住身邊的欄杆穩住身體。
對方恭敬低下頭去,「抱歉。」
程諾愣了下。
身邊的男人一轉身站到了她身側的天文望遠鏡旁邊,架起來看,「別擔心我,快回去。」
鼻子有些酸。
可看到他沒事,也總歸是好的。
程諾眼睛濕了下,她眸光微垂,「媽媽腹腔積水嚴重,又住院了。哥,太危險的事情就別做了。」
男人喉結輕滾,可到底沒說話。
程諾深吸口氣,轉身往電梯方向走去。
可程諾也沒想到,在坐飛機離開時,竟然遇見項博九。
他坐在程諾身邊,在她的瞪視下,微笑,「如果你今天還不回去,恐怕我就要把你綁回去了。」
「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程諾眸光銳利的看向他。
「你忘了我身邊有跟著你的人。」項博九笑著說。
程諾冷冷哼了聲,對於項博九的話顯然不信。
怎麼甩掉跟著她的人,她不會,可李雲峰可是行家。
等她登機買票時那些人還不知道在哪兒晃呢。
程諾一偏頭不再理他。
飛機在等待起飛,項博九的電話響起來,九哥接起來餵了聲,扭頭看一眼程諾,「她就在我身邊。」
陳漠北這才算鬆口氣。
項博九手機遞給程諾,「四哥電話。」
程諾一偏頭,眼睛閉上,壓根就不接。
九哥聳了下肩膀,「她不接電話。」
陳漠北眸光眯了下,聲音帶著幾分晦暗,「那就算了。」
掛了電話,陳漠北盯著眼前的男人,「除了你辦公室的資料,除了你家裡存儲的資料,還有哪裡有?」
「就,就這兩個地方。」
「要是有遺漏,你這腦袋就別指望還能乖乖按在脖子上了。」男人黑色的漆皮手套在他脖子上抹了把,嚇得偵探社的男人如抖篩子一般。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了。」
男人一個勁的搖頭,就差把腦袋給搖下來了,臉色慘白,滿頭的冷汗直冒。
程諾雇了他,可最後所有的材料他又全都提供給了寧顯淳。
一件事情賺了兩分錢,真他媽夠勢力的。
「四哥,所有的都在這裡了。」
「毀了。」
「是。」
突然又有人過來,附在陳漠北耳邊說話,「四哥,還有你的資料也在。」
陳漠北眸子突然眯起來,他眸光銳利的掃向地上的胖子,都不用開口問,對方已經顫抖的全都回答出來了,「這,這,也是程小姐委託的。」
「……」
陳漠北沒說話,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男人面前,「今天誰來過這裡?」
「我不知道。」
「聰明。」陳漠北嘴角微微勾起點笑意,明明是笑,卻嚇得胖子身上的肉都哆嗦起來,陳漠北站起身往外走去。
下飛機的時候陳漠北就站在機場大廳等著。
他一身西裝,外面罩著一件黑色的長外套,站在那裡等人的姿勢分外瀟灑。
程諾走過來,她一眼就看到他。
如果是往常,她一定會想要衝過去抱住他。
可現在,再見到竟然連靠近都覺得腳步沉重。
如果信中一旦有了懷疑和芥蒂,就很難再回到最初。
陳漠北站在原地未動,他看著程諾向著他的方向走過來,一直到站在他面前。
程諾不說話,陳漠北也沒說話。
倒是跟在後面的項博九有些撐不住,這含情脈脈的對視啊。
「咱能不能回去再說,兄弟們腿都快站麻了。」
陳漠北嘴角勾了下,他伸手去拉程諾的手,「走吧,回去再說。」
程諾輕輕避開他的手,腳步已經邁開,「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家。」
她避開他的手,在他們之間似是劃下了一道鴻溝。( 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