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二選一
太陽落山後，森林裡一片漆黑。男人打開探照燈，緊緊拉著身邊女子的手，沉聲道：「跟著我。」
宋央點點頭，主動握住謝戎城的手，寸步不離與他並肩前行。四周寂靜無聲，只有他們的腳步聲。
「甜甜！」
「寶貝！」
空蕩蕩的樹林間，迴蕩著宋央的叫聲。可她嗓子喊的都啞了，也沒等到任何回應。
搜救隊員在前面搜索，宋央和謝戎城沿路跟隨。時間越來越晚，山裡的溫度越來越低，深夜以後，山裡的溫度大約下降到零下十幾度。
孩子們出門時，穿著單薄，此時宋央穿著衝鋒衣還感覺寒氣逼人，更何況孩子們那么小，又被丟在這裡多時，她真的不敢多想。
「謝戎城。」宋央拉住身邊男人的胳膊，從他們開始搜尋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個多小時。
男人偏過頭，看到宋央眼底閃爍的淚水，情不自禁伸出雙手，將她輕輕擁入懷裡。
前方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光亮。那濃稠的黑，正如張牙舞爪的怪獸，宋央望著那片沒有盡頭的深淵，想著孩子們，只覺得自己就要堅持不住了，「如果找不到他們……」
「不。」不等她說完，謝戎城已經先開了口，他收攏雙臂，用力緊緊抱住懷裡的人，道：「我們一定可以找到他們。」
一定可以找到。
宋央聽著這幾個字，眼眶驀然一熱。此時此刻，男人寬大溫暖的懷抱，還有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氣息，一點一滴帶給她熟悉的安全感覺。
她深吸口氣，努力壓制住所有的沮喪情緒，漸漸從他懷裡直起身，「你說得對，我們一定可以找到。」
謝戎城微微一笑，伸手將宋央身上的衝鋒衣拉好，重新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不要怕。」
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落在耳邊，宋央吸了吸鼻子，主動回握住他的手，「好。」
她的回答雖然只有一個字，但還是令謝戎城心潮湧動。
「謝先生。」搜救隊有人過來，語氣驚喜的說道：「那邊發現有腳印。」
「腳印？！」
謝戎城帶著宋央走上前，沿著搜索隊員指點的位置，果然依稀看到一些腳印。
不過腳印雜亂，已經不辨方向。而此處剛好是條岔路，由此延伸出幾個方向，搜救隊員有些為難的詢問，要從哪個方向先搜救。
山里溫度越來越冷，時間變的更加寶貴。謝戎城明白，早點找到孩子們，就能早點確保他們的安危。但面對現在的選擇，他第一次舉棋不定。
宋央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自然也明白他心中的擔憂。如今好比就是個賭局，如果賭對了，也許他們很快就能找到孩子，可如果賭錯了……
「我們一起選。」這一次，換作宋央先開了口。
謝戎城轉身看著身邊的人，卻見宋央執起他的手，道：「選吧。」
「嗯。」男人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幾乎同時把手伸向同一個方位，搜救隊員見他們兩人意見一致，隨後也下定決心。
午夜時分，四周寒氣森森，每走一步，宋央都會在心底祈求。她這一路上想了很多，四年來的點點滴滴匯聚在心口，許多複雜的情緒都在心間涌動。
甚至她也會問自己，如果四年前她沒有離開，沒有隱瞞女兒的身世，那麼今天還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邊！」
「大家快來，這邊有人！」前方驀然傳來搜救隊員的呼喊，宋央臉色刷的一變，怔怔杵在原地，不敢過去。
謝戎城掌心落在她肩膀，用力將她整個人攬入懷裡，強而有力的帶她走上前。
感覺到他的炙熱胸膛，宋央緊提著的心一點點放下。她握緊雙拳，邁開大步奔向前方。
探照燈點亮的那刻，四周眾人瞬間愣住。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下，兩道小小的身影蜷縮在一起，孩子們的身上蓋著不少樹葉枯枝，只是那兩道身影動也不動，仿佛半點氣息也沒有。
宋央瞪大眼睛，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她動了動嘴，想要輕喚一聲，可又怕她的呼叫無人回應。
須臾，謝戎城鬆開身邊女子的手，徑直走上前。他幾步走到樹下，緩緩彎腰蹲下來。
他伸出手，指尖卻在距離孩子的身側時停頓片刻。
須臾，謝戎城俊臉緊繃的再次抬起手，手指顫抖的伸過去。
「他們還活著。」
男人立刻脫掉身上的外套，轉而蓋在孩子們的身上。孩子們這會兒緊緊閉著眼睛，全身都很冰冷。
宋央回過神，瞬間也跑上前，用毯子將孩子們包裹住。須臾，搜救隊員帶領他們，迅速按照原路返回。
搜救隊員走出森林時，救護車也已經趕到。宋央和謝戎城抱著孩子們，用最快的速度坐上車。
救護車一路趕去醫院，他們到達醫院已經是凌晨。搶救室的紅燈亮起時，宋央和謝戎城再次被阻攔在外面。
宋央滿臉都是淚痕，她直勾勾盯著搶救室的大門，回想著孩子們蒼白的臉色，心頭好像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淋漓的疼。
是她不好，是她沒有保護好她的孩子們。
謝戎城此刻的心情，顯然也很不平靜。尤其他看到兒子和女兒全身冰冷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那種發自骨子裡的恐懼感覺，是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絕望。
好在這一次，醫生很快出來，並沒有讓他們久等，「謝先生。」
醫生穿著白大褂出來，謝戎城立刻走上前，「情況怎麼樣？」
「我們剛給孩子們做過全身檢查，目前來看並沒什麼大問題。不過孩子們受到驚嚇，這會兒發了高燒，需要住院觀察。」
「好。」謝戎城點頭，轉身去辦住院手續。
不多時候，護士將孩子們送進病房，宋央緊隨其後跟上去，眼見孩子們躺在病床中，手背上輸著點滴，人還沒醒過來。
等到謝戎城辦好手續回來，推開病房門就看到兩張病床，宋央坐在病床中間，一手握著兒子的手，另外一隻手握著女兒，哭的像個淚人。
半響，男人緩緩走到她的身後，卻沒有輕易開口。他知道，宋央此刻的淚水，包含著太多的壓抑與自責。
不過幸好，孩子們都沒事。
只是回想起剛剛找到孩子們的那一幕，謝戎城深邃的眼眸眯了眯，俊臉的線條也變的緊繃。
縱然劫後餘生，可他卻始終心有餘悸。
謝戎城斂下眉，忽然不敢繼續再想下去。
翌日早上，天剛亮，躺在病床中的其中一道小身影便睜開眼睛。
謝明顥小朋友眨了眨眼，那雙黑亮的眼睛盯著床邊的女子，主動朝她伸出手，道：「小仙女，抱抱。」
宋央原本正在打瞌睡，猛地聽到兒子的聲音，咻的清醒過來。她一把抱住兒子的小身子，喜極而泣的看著他，「寶貝，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唔。」小傢伙感覺到媽媽的懷抱，立刻滿足的搖搖頭，「沒有。」
宋央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額頭，確實已經退了燒。剛才護士把輸液瓶取走，宋甜還在睡，但兒子已經醒過來。
「寶貝……」宋央動作溫柔的捧起兒子的臉，左看右看，看著看著就紅了眼睛。
她真的差點就失去他們啊！
病房門的被人推開，謝戎城拎著早餐進來，不想兒子已經醒過來。
看到親爹出現，謝明顥小朋友先是一怔，隨後將小身子撲倒宋央懷裡，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脖子。
這小子看到他是什麼表情？
謝戎城滿頭黑線，臉色有些不悅。這劫後餘生的喜悅，他都還來不及感受，就被嫌棄了嗎？
「謝明顥。」男人開口的聲音很冷。
謝明顥小朋友縮了縮脖子，小嘴巴委屈的撅起。他明白這次自己闖了禍，肯定要受到懲罰。
宋央感覺到兒子的懼怕，剛要張嘴，不想謝明顥小朋友忽然鬆開摟在她脖子裡的雙手。
「小仙女。」謝明顥小朋友似乎正在做什麼巨大的心裡拉鋸，小眉頭緊鎖，滿臉愁雲慘澹的模樣。
謝戎城眯了眯眼，倒是想看看他又要鬧什麼。邊上病床里，宋甜幽幽轉醒，看到屋子裡的幾人，立刻叫了聲，「媽媽！」
「甜甜。」看到女兒也醒來，宋央伸手將她也抱到懷裡。小姑娘看到媽媽，立刻委屈的哭出聲。
這兩天經歷的事情，對於孩子們來說有不小的心理陰影。宋甜緊緊拉住宋央的胳膊，哭的委屈極了。
宋央低頭輕哄女兒，心疼不已。
眼見妹妹依偎在宋央懷裡，謝明顥小朋友漸漸鬆開手，轉而從宋央的懷裡退出去。
「小仙女。」謝明顥小朋友仰起臉，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盯著面前的女子。
宋央將女兒抱到邊上，笑著望向兒子，「寶貝，是不是肚子餓了？」
謝明顥搖搖頭。
「那要喝水嗎？」
謝明顥再次搖頭。
宋央蹙了蹙眉，下意識看眼對面的謝戎城。男人此刻也蹙著眉，顯然也不清楚兒子到底要什麼。
謝明顥小朋友走了兩步，主動走到宋央面前，撅著小嘴巴，說道：「小仙女，雖然我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妹妹也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
聞言，宋央彎起唇，「寶貝，你想說什麼？」
謝明顥小朋友低下頭，有點委屈的撇撇嘴，「小仙女，我以後不能和你玩了。」
小傢伙仰起那張五官帥氣的小臉，一瞬不瞬盯著宋央，說道：「妹妹和小仙女在一起，我和……」
「我和爸爸在一起。」
「……」
聽到兒子的話，宋央有點懵了。反倒是謝戎城，忽然從兒子的話里，分辨出什麼。他低下頭，看眼兒子問道：「你帶妹妹離開家，是要帶她找媽媽？」
謝明顥小朋友點了點頭，忽然撅起嘴巴，委屈的說道：「妹妹要和小仙女在一起，我想送妹妹回家。」
聽到這裡，宋央似乎也明白過來。前段時間，她和謝戎城爭奪撫養權的事情鬧的很大，估計兒子是從大人們的談論中聽到了什麼。
「寶貝。」
宋央輕輕伸手，彎腰蹲在兒子面前，「你不想和小仙女在一起嗎？」
謝明顥小朋友點了點頭，緊接著似乎想到什麼，又搖搖頭，「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他低著頭，小聲道：「我不想讓爸爸一個人。」
話落，他猛地轉身跑到謝戎城懷裡，但眼睛始終緊緊望著宋央的方向，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委屈的哭出聲。
這一刻，宋央只覺心臟的位置狠狠一揪。兒子畢竟只有四歲，表達的言語內容有限，可他的情感表達，她明白了。
兒子在說，妹妹選擇了媽媽，所以他選擇爸爸。
宋央動了動嘴，想要說些什麼，可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滾落而下。
懷中的小身影，委屈的哭著。謝戎城緩緩低下頭，望著兒子盈滿淚水的小臉，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這幾年，他與兒子的相處，多數時間都很冷漠，父慈子孝的溫馨畫面，在他們這裡幾乎為零。
但剛剛兒子的話，著實令他震驚與不敢置信。
謝戎城抿起唇，掌心落在兒子頭頂輕撫。他喉嚨哽咽了下，第一次在兒子面前紅了眼睛，「謝謝你，兒子。」
原來他的兒子，竟然這麼懂事。
「嗚嗚嗚……」謝明顥小朋友靠在親爹懷裡，哭的那叫一個委屈。他想要和媽媽在一起，可是如果他選擇了媽媽，那爸爸就只有一個人了。
嗚嗚嗚，他太難了！
宋央咬著唇，眼淚洶湧而至。她一直都以為，孩子們還小，並不懂得大人們之間的問題，可此時此刻她才明白，原來父母之間的那些恩怨糾纏，早已在無形中，給孩子們帶來這樣深重的傷害。
病房門外，聞訊趕來的謝家人也都不自覺沉默下來。大家都聽到剛剛孩子的話，臉色也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