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祭拜
春天的新城，雨水豐盈。前些天那場大雨後，這幾日天氣始終陰沉，斷斷續續下著淅瀝的小雨。
晚上，唐遇洗過澡，吹乾頭髮，特別換了套厚一些的睡衣出來。她一手按著小腹，走到茶几邊拿出片暖寶寶貼到腹部。
唐遇在沙發里躺了會，整個人看起來蔫蔫的，沒什麼精神。她歷來有痛經的毛病，這個月不知道怎麼回事，痛的格外厲害。
身體不舒服，人也懶洋洋的，可偏偏她還不能住在熟悉的公寓裡，而要搬來這棟別墅。
自從上次霍行止到過她的公寓，她就搬來這邊暫避。那個男人太難纏，她最近都深居簡出，不敢與他見面。
「好餓啊。」唐遇揉揉肚子，只覺的咕咕叫。她睡了一下午，什麼東西也沒吃，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這棟老舊的別墅，便是之前霍家的舊宅，地處舊城區。唐遇不得不站起身，慢慢走進廚房，準備自己煮點吃的東西。
前天她住過來時，曾去超市買過不少食材和速食，可惜她廚藝有限，能煮的東西就那幾樣。打開冰箱翻找半天，最終她只能拿出一盒牛奶，還有一包泡麵。
大姨媽期間，不適合是辛辣食物，唐遇無奈的嘆口氣，只能認命的煮泡麵。哎，忍忍吧，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
泡麵裡面加了雞蛋蔬菜，倒還算營養均衡。唐遇坐在椅子裡，慢吞吞吃著泡麵。
小腹的疼痛一陣陣強烈，唐遇喝了熱牛奶，只覺得沒胃口，還剩下大半碗面。她捂著肚子又回到沙發里，蓋上毯子躺下來，拿起遙控器看電視。
八點檔電視劇開始，唐遇倒是打起幾分精神。這部謝戎晗出演的古裝劇，今晚大結局。
傍晚，市中心的公寓樓前，男人停下車直接上了樓。不久，電梯門打開，他大步出來，熟門熟路走到一扇大門前。
男人手裡拎著外賣袋子，抬手按了門鈴。
叮咚！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過幾遍，可門內都沒動靜。霍行止蹙了蹙眉，不耐煩的伸手敲門，「是我，開門。」
「開門！」
須臾，大門內依舊沒有動靜，「唐遇，你特麼給老子開門！」
男人沉著臉吼了聲，可惜大門依舊禁閉，沒有打開的跡象。周圍鄰居打開門，瞬間又被他的冷臉給嚇了回去。
膽敢讓霍公子吃閉門羹的女人，幾乎沒有。霍行止沉著臉拿出手機，吩咐人去查唐遇的行蹤。
幾分鐘後，霍行止坐在車裡，接到手下人的匯報。等他放下手機時，黑眸瞬間一沉。
不久，男人發動引擎，迅速駕車離開。
兩集電視劇看完，唐遇卻發覺腹痛越來越明顯。她手腳冰涼，全身無力的躺在沙發里。
拿起邊上的手機看眼時間，唐遇不想給宋央打電話。最近因為甜甜的事情，她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在牽掛孩子。
可這個時間，她也不想給家裡人打電話。原本唐江湖就不贊成她一個人在外面住，要是被父母知道她不舒服，肯定又免不得一頓嘮叨。
正當猶豫間，別墅的門鈴突然響起。唐遇一驚，連忙起身走到門前查看。
看到門外出現的男人時，唐遇頓時瞪大眼睛。不是吧，霍行止怎麼找來這裡？
扣扣扣——
男人直接伸手敲門，「唐遇，開門！」
大晚上這個男人突然出現，唐遇完全吃不准他知道多少，又知道些什麼。
「開門！」
「我再說一遍，你要不開門我就撞門！」
這男人說的出來做的到，唐遇深吸口氣，咬牙將門打開，「霍少，你怎麼來了？」
霍行止站在門外，黑眸盯著唐遇，滿臉疑惑，「這裡是我家原來的房子，怎麼會在你手裡？」
「這裡以前是霍少的房子？」唐遇假裝震驚的模樣，道：「呵呵，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啊。」
巧合？霍行止狹長的桃花眼眯了眯，顯然對她的說辭不太相信。
「霍少也知道，我平時喜歡買房子投資嘛，這棟別墅是我前幾年買下來的，專等這片地皮升值呢。」
「是嗎？那唐小姐的眼光可是不怎麼樣。」霍行止不咸不淡說了句，倒是沒有繼續追究這個話題。
他盯著擋在門前的唐遇，沒好氣的說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唐遇特別想說不，可她能猜到，若是她回絕，這個男人也不會善罷甘休。她身體不太舒服，沒力氣同他拉扯，只想速戰速決把他打發走！
須臾，男人大刺刺走進來，卻在入內後，再次驚呆住。這棟房子的內飾，甚至連家具擺設都還與原來一模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你……」霍行止沉下臉。
唐遇彎起唇，努力保持笑臉，「霍少是不是看著有點熟悉？這房子買了以後，我們基本就沒住過，所以也就沒有裝修，而且之前的家具什麼都是現成的，質量很好，所以就全部保留下來，不想浪費錢嘛。」
聞言，霍行止眯了眯眼，直勾勾盯著對面的女子。他不說不動，眼神銳利的看過來，瞬間令唐遇心跳加速，手腳冰涼。
天哪，難道真被霍行止發現了她的秘密？四年前的她，曾想過要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包括她暗戀他那十幾年的點滴，可發生那件事後，她的心境已經變了。如今的唐遇，絲毫不想與霍行止再有任何牽扯。
眼見男人步步走進，唐遇緊張的臉色發白。她正在算計著後面要怎麼應對時，不想男人先開了口，「去洗手，我帶了晚飯。」
「額……」
唐遇怔了下，有些恍惚。直到霍行止拎著外賣袋子走到餐桌前，她才漸漸回過神。
好吧。
不久，唐遇拉開椅子坐下，餐桌上擺放著加熱好的菜餚，全部便麻辣口味，都是那天她點外賣的幾道菜。
小腹一陣陣的痛，唐遇看著那些菜，其實並沒胃口。可霍行止就在對面，她又不能表露出異樣，只好硬著頭皮拿起筷子。
麻辣味道誘人，可惜唐遇無心美食。她一手按在小腹上，額頭慢慢滲出一層冷汗。特麼的，大姨媽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逞凶啊！
「怎麼？菜很辣？」霍行止見她鼻尖冒汗，不禁問了句。這丫頭，平時不是嗜辣嗎？
「沒有，還好，還好……」唐遇回了句，可聲音越來越低，臉色越來越白。
「你怎麼了？」霍行止察覺到她不對勁，立刻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她沒有發燒，但手腳很冷，身體也在發抖。
「唐唐，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霍行止起身蹲在她的身邊，神色焦急。
「我，我……」唐遇咬著唇，痛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心中更是鬱悶。痛經這兩個字，她實在不好說。
見她臉色煞白，不停發抖，霍行止急忙脫掉西裝外套，一把披在她的身上。隨後他伸手，直接將她攔腰抱起來，奪門而出。
「別怕，我們去醫院。」霍行止低頭看眼懷裡的人，抱著她的雙臂也跟著顫抖起來。
這一刻，他什麼都來不及去想，只想著她不能出事，他也不准她出事！
市醫院，病房。
唐遇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人還有點懵。遲疑幾秒鐘，她才想起來不久前，被霍行止帶到了醫院。
床頭亮著一盞燈，她偏過頭看眼窗外，外面的天還黑著。
距離病床不遠的位置，霍行止靠坐在椅子裡，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隨意搭在病床邊，他雙手環胸抵在胸前，眼睛微微閉著，似乎睡著了。
不過，那張椅子太小太窄，顯然不能容納他高大的身軀。那邊明明有張寬大舒適的沙發，他為什麼不去坐呢？
唐遇眨了眨眼，發覺自己腦袋裡不知道想些什麼。她立刻搖搖頭，制止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雙手撐著床墊坐起來。
小腹中的疼痛已經緩解，她感覺自己沒事了。
但身旁倚在椅子裡睡著的男人，睡相真的有點滑稽。這種千年不遇的畫面，唐遇覺得不能錯過，她摸出手機，迅速拍了張照片。
須臾，她把手機放好，裝作如無其事的模樣，「餵。」
「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
男人咻的睜開眼睛，幾乎是彈跳而起。唐遇望著他的動作，不禁瞪大了眼睛，明顯被他過激的反應嚇到。
「唐唐，你醒了。」霍行止望著床上的女子，頓時鬆口氣。
唐遇點了點頭，原本彎起的嘴角，卻在看到他那一臉緊張又擔憂的表情後，瞬間垂落。她咬了咬唇，聲音很低，「我沒事了。」
「肚子不疼了嗎？」
「嗯，」唐遇肯定的回答，「我可以回家了。」
「今晚還是住在醫院吧。」霍行止轉身走到床頭櫃前，伸手拿起杯子，「再觀察一下，真的沒事我們再走。」
還要觀察什麼啊？唐遇撅著嘴巴，心情鬱悶。她長這麼大，還沒聽說過大姨媽肚子痛需要住院的？
「先把這個喝了。」
男人遞來一杯紅糖水，唐遇看了眼，目光再次睜大，「這是……你買的？」
霍行止見她蹙眉，不禁回了句，「是啊，我買的不對嗎？」
話落，他轉過身拿起桌上的袋子，低頭認真的查看，「護士告訴我是這種啊，我買的紅糖沒錯。」
「對了，還有這個。」霍行止似乎想起什麼，又拿過邊上一個超市購物袋，直接放到唐遇身邊。
衛生巾，暖貼，內衣褲，襪子……
噗嗤！
唐遇終於再也忍不住，很不厚道的笑了聲。不過在霍行止看過來之前，她已經低下頭，小口喝著杯中的紅糖水。入口的味道甜甜的，不自覺就甜到內心深處。
其實她的肚子早已不痛了，但想像著霍行止那樣尊貴的男人，竟然跑到超市去買這些女生用品，不知道怎麼回事，唐遇就覺得嘴角想要上揚。
「霍行止。」
病床上的人忽然開口，霍行止詫異的抬眸，卻見她眼底閃閃亮麗的，特別好看。她把喝到見底的杯子放下，朝他看過來，「謝謝。」
聞言，霍行止彎起唇，重新在她身邊坐下，「好了，快點休息。」
「哦。」
唐遇聽話的縮回被子裡，霍行止依舊坐在那張狹窄的椅子裡，在病床邊守著她。窗外夜色沉沉，不久男人再度合上眼睛。
病床中的唐遇偷瞥眼，抬手關掉床頭燈。隨後她翻了個身，將臉朝向窗戶。
背對男人的那刻，唐遇嘴角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雖然今晚霍行止的行為令她感覺溫暖，但她真的早已不是四年前的那個傻丫頭了。
她想，如果換作四年前的唐遇，霍行止能為她做這些事，肯定能把她感動的七零八落，暈頭轉向。
可如今的唐遇……
她吸了吸鼻子，明亮的黑眸漸漸黯然。這四年來，她好不容易從這個男人的世界中抽離出去，開始新的生活，絕對不能再重複之前的傷害。
所以霍行止，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唐遇了。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時，男人失去睡意。他掀開被子下了床，額頭兩邊的太陽穴有些疼，腦袋也有些懵。
昨晚的酒會上，謝戎城莫名其妙喝多了。這會兒清醒過來，他沉著臉走進浴室，迅速洗個了熱水澡。
洗過澡，人也舒服很多。謝戎城換好衣服，從主臥出來，直接來到兒童房。
男人推開門，輕手輕腳走進去。兒童房的厚重窗簾還拉著，躺在床上的兩道小身影，一瞬間柔和男人的冷峻眉眼。
昨晚女兒沒有哭鬧，睡的很早，原來是因為有哥哥的陪伴，所以她才如此聽話，安然入睡嗎？
謝戎城笑了笑，彎腰坐在兒童床邊。兒子和女兒睡覺喜歡踢被子的習慣，倒是如出一轍，他伸手拉過被小傢伙們踢到邊上的被子，無意中看到落在枕邊的畫本。
他蹙起眉，伸手將畫本拿起來。
畫本翻開的那頁，畫著一副宋央的素描。謝戎城眼神沉了沉，目光下移時，還看到頁面下角的那顆紅心。
難怪這兩個小傢伙，昨晚睡得那麼安靜，原來……
謝戎城長長嘆口氣，輕輕將畫本合上後，轉而放到邊上。須臾，他給孩子們蓋好被子，才從兒童房離開。
黑色賓利轎車停在北樓外，看到男人出來，司機立刻小跑過去，將車門打開。
男人彎腰坐進車裡，那張盛世美顏染著淡淡的疲憊。
「六爺，您要去公司嗎？」司機坐在駕駛室，神色恭敬地問道。
謝戎城背靠椅背，深邃的雙眸眯了眯。半響，他似乎想起什麼，薄唇不自覺緊抿成一條直線，「去平江。」
司機怔了怔，沒敢多問，立刻發動引擎，將車開出懿園大門。
街道兩邊的樹木綠色盎然，謝戎城坐在后座，單手撐著額頭，目光遠遠落向前方的某個點。再過幾天就是宋遠祿的忌日，今天正好有空，他可以去祭拜一下。
清晨的墓園，格外幽靜。
漢白玉的墓碑前，擺放著一束鮮花，宋央靜靜屹立良久，直到雙腿發酸，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外公，我回來了。」
彎腰蹲在墓碑前，宋央拿出乾淨的手帕，將墓碑中的照片擦拭乾淨。這些年她帶著女兒在國外，每次想起外公她都會買上一束鮮花，在心中表示祭奠。
當年離開前，她為救宋家，也為報答宋萬言的養育之恩，從謝戎城手裡拿手一筆巨款。可這件事，始終都壓在她的心口，無法消散。
也許在外人看來，宋央拿走那筆錢並沒什麼問題。可只有她自己明白，當年她拿走的，不單單只是個數字，而是她的尊嚴。
曾經她信誓旦旦宣稱，絕不要謝家一分錢，但最後的結果，她還是沒有做到。
哎。
宋央勾了勾唇，精緻的臉龐划過淡淡的悵然。如今她要與謝戎城爭奪女兒的撫養權，那些前塵往事，她以為過去很久，但其實只要一觸碰，還是會感覺到疼。
不久，宋央走出墓園大門，路邊有輛早已等候的黑色轎車。
司機發動引擎，將車駛入車道。
包里的手機響起來，宋央看眼來電號碼，立刻將電話接通，「餵。」
「祭拜完了嗎？」男人的聲音低沉，透過話筒清晰的傳來。
「嗯。」宋央握著手機，上半身靠著椅背，道：「我有四年沒有回來了，沒想到平江這邊變化很大。」
「是嗎？」宗爵似乎笑了聲，「要不要回宋家去看看？」
「不要了吧，今天我還有事。」
「好，那就下次，改天我陪你一起回去，咱們結婚的事情，也理應知會一下宋家的人，畢竟他們也是你的親人。」
聽到他的話，宋央明亮的黑眸沉了沉。須臾，她掛斷電話，偏頭望向車窗外。
車子剛好經過市中心，不遠處那條商業街還沒拆除，依舊保留著幾年前的樣貌。宋央心思一動，衝口叫道：「停車。」
司機將車停到邊上，宋央打開車門，「我去附近看看，稍等一下。」
「好的，宋小姐。」
宋央拎著皮包，徑直走向商業街。這條街區在平江地處繁華，當年每到夜幕降臨，這裡便是熱鬧人氣的夜市。
平江，墓園。
漢白玉石碑前，擺放著一束鮮花。謝戎城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鮮花綻放，顯然剛剛被人放下不久。
男人深邃的眼眸瞬間眯起來，他下意識轉過身往四周找尋，可並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這個時間來墓園祭拜，除了她，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