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媽咪,我忍不住……好想爹地……
「是我放走的!也要我去把她找回來嗎?」一道清亮的嗓音,淡綠色洋裝包裹著的女孩青春靚麗、身形苗條有致,唯眉間的英氣令人不容忽視,她的身後跟著同樣裝扮甜美溫馨的霍茲雅。
趙均和黎越像兩個保鏢一樣,跟在她們兩人後面,趙均手上捧著從錦園端來的骨頭濃湯砂鍋。
霍燕庭緩緩抬眸看向她,女孩笑容嫣然。
他一瞬默住,只一雙漆黑惶淒的眸,仿佛被困住的野獸,翻湧瘋掙卻又無力…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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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前。
溫言替蘇喬換完腰間傷口的紗布,語氣一如往常的清淡,只是明顯多了惋憐。
「是一對龍鳳胎,可惜女孩已經不在,男孩雖依然存活,但會不會留後遺症,我也不敢保證……逼」
蘇喬茫然落在窗外的蒼白小臉緩緩轉向她,錯愕並不大,她平靜地出聲:「他早已知曉了吧?」
溫言沉默,半晌微微點頭。
蘇喬笑了。
無色的唇微微的彎著,她垂下了眸,聲音輕得仿若未聞的自嘲:「怎麼能還存活了一個呢?沒除乾淨,他如何能甘心?」
溫言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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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
冬去春又來。
歲月荏苒,白駒過隙。
風一樣的歲月像瑞典Stockholm的鈴蘭,初時含苞欲綻,漸漸花團錦簇。
花開一季是一年,再開復又一年過,轉瞬已是五年。
因為九九的緣故,龍亦飛特意訂的有貴賓包間的航班。
剛開始九九一直挺老實,趴著窗子看得可起勁,看了一陣,小傢伙扭過頭來,稚嫩的嗓音失落地說:「媽咪,我想爹地。」
蘇喬笑著將他抱回懷裡,柔聲道:「九九,來,媽咪給你放動畫片。」
將平板里下載好的動畫片點了播放,音樂一響,九九貌似被吸引了。
專門從國內請到瑞典,一直跟隨他們的保姆何姨,把純牛奶放溫桶里溫好遞過來:「給他喝點牛奶,說不定累了會睡會兒。」
「好。」蘇喬拿了吸管餵他,九九扭頭說:「不喝。」
他伸出圓乎乎的手指,撓平板鍵盤,扁著小小的嘴唇低低地說:「媽咪,我好想爹地。」
「九九,媽咪和何奶奶都在陪你,不要想爹地了好不好?」
「好吧。」九九委屈地應了。
蘇喬以為他終於想通了,放下心來。
從Stockholm到莞城,八個小時的航程,這才過去一半,小傢伙從上機到現在已經念了三遍爹地了。
片子裡小白兔和小狐狸正歡快地唱著歌兒。
蘇喬環抱著九九小身子的手臂上突然一熱,像是水珠落下的感覺。
她忙去看,小傢伙居然無聲無息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哭起來了。
何姨也發現了,忙從一旁的座位也湊了過來:「九九,怎麼哭了?」
蘇喬心疼,把他嫩乎乎的小臉蛋捧著輕輕扭向自己:「寶貝,怎麼啦?好好的怎麼還哭了呢?暈機嗎?」
九九頭垂得很低,搖著,只留給蘇喬跟何姨一個漂亮又順直的蘑菇頭型。
「蘇九九!你是男子漢,有話直說。」蘇喬假裝生氣。
九九這才慢慢兒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可憐巴巴的樣子:「……媽咪,我忍不住……九九好想爹地……」
蘇喬心裡一疼:「乖,不哭了,爹地明天就來陪九九了。」
「……九九可是還是覺得心裡真的好想爹地……」
聽著前言不搭後話的童言,蘇喬哭笑不得,這混小子,到底是不是自己親生的?親媽在身邊,還一個勁地念著認來的爹地!
「好好好,不哭了,待會一到莞城媽咪就給爹地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陪九九好不好?九九不哭了。」蘇喬將他抱緊,哄著。
「……嗚嗚……眼睛裡都是爹地,哭不完……停不下來嗚嗚……媽咪不要生氣……」九九用小手掌擦眼淚,表示自己其實真的不想哭的。
蘇喬又好氣又好笑:「媽咪怎麼可能生寶貝的氣?好好好,乖,控制一下自己,不要想爹地,很快就能止下來的。」
「……嗚嗚……爹地……」
應是哭累了,九九沉沉睡去,圓乎乎的小臉蛋上,還掛著淚痕。
蘇喬將他平放到包間一側的休憩床上,蓋了條小毯子,舒展著酸澀的臂彎和肩膀,輕聲笑道:「除了我家這個小沒心肝的,還有這樣在親媽面前念乾爹的嗎?」
何姨又細心地把小傢伙頭枕的枕頭壓平,起身,笑著也放輕聲音:「九九這孩子,從出生起到現在多半時間都是龍先生陪著,這麼突然半天沒見,也難怪會念想,小孩子心性嘛。」
「這些年,亦飛確實幫了我們太
tang多。」蘇喬默了會,說道。
「怕是再難找出像他這樣的好男人了,對你和九九又一心一意。」何姨凝著蘇喬,笑容意味深長。
「他是個好人,值得更好的人來配。」蘇喬坐回厚軟的躺椅,看向前面床上兒子稚嫩白皙的小臉,清眸一瞬深沉,腦海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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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城,唯安特殊療養院。
春末夏初的季節,通往療養院的路旁,海棠花開。
遠遠看到療養院院門上的招牌。
蘇喬將車子泊在院子旁邊的空地上,在門崗處登記了身份證信息,進院而去。
根本導醫的指引,蘇喬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
門沒關,她一推即開,里里一眼見底,簡單整潔的床和衣櫃,並沒有人。
攔了護士問知,蘇素去了醫院大樓後面的花園。
沿著水泥路走到大樓西面,貼著牆根是長達幾十米的黛色長廊,那是高大的法國冬青,乍一看,會以為那是變異的玉蘭,葉片極其相似。
連排樹深處,一處長亭里,三三兩兩穿著潔淨藍色衣裝的人在裡面休閒、來來往往。
蘇喬走過去,看到蘇素坐在亭子下面的石台上,遙遙地凝著遠方的天空。
比五年前所見蒼老了許多,額上、眼角已有深深的紋絡,頭髮漸已呈花白,被挽成了利落的髻,用黑色的發網罩在腦後。
她和這裡許多人一樣,穿著藍色的短袖襯衣和藍色鬆緊長褲。
蘇喬在蘇素身前立住,眼眶泛紅,哽咽地出聲:「媽。」
蘇素像沒聽見一樣,依然茫然地凝著天際,無動於衷。
一名白衣護士從長亭深處走出來,狐疑地看著打扮時尚而高貴的蘇喬:「您是蘇阿姨的女兒?」
蘇喬清了清嗓子,看向她,勉強微笑:「對,我是她女兒,我叫蘇喬,您好!」
「她到這兒都快兩年了,你怎麼現在才來?」女護士疑惑更甚,看著蘇喬有些不屑。
蘇喬一身的品牌服飾,卻從沒來看過親媽一眼,也難怪護士會質疑。
紅樓里不都說過: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抱歉,其實……是我和她走散了,我一直在找她,近日才得知她在你們這裡,便馬上趕了過來。」
「哦,我說呢。」護士總算緩過表情,「這樣吧,我帶你去見你媽媽的主治醫師,你們聊聊比在這裡強行喚醒她更強。」
蘇喬再次看向蘇素,心裡酸痛直涌,點頭:「好,麻煩了。」
「您別客氣。」護士說著,引路向前。
一片冬青葉片突然飄下,緩緩落於蘇素花白的發上。
蘇喬忙頓了步了,抬手,輕輕柔柔地替她摘下。
蘇素仿佛這才回過神來,目光收回移向蘇喬,微笑陌生而疏離:「謝謝。」
蘇喬心間狠狠一疼,淚瞬即滾落。
她對蘇素笑:「媽,在這裡等我,我馬上過來帶你回家。」
蘇素早已經不再看她,發直的目光又不知移向了何處。
「她不能跟您回去!」醫師姓董,五十開外的年紀,長相威嚴,「蘇素的社會功能、現實檢驗能力受損過重,無法跟人進行正常的交談,她不肯接受一切正常的現實,不能正常的學習、工作、生活,動作行為難以被一般人理解,在病態的支配下,有可能產生自殺或攻擊、傷害他人的動作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