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夜半歸來
體溫計顯示,季笙歌體溫38度。顧唯深拉起她的手,打算帶她去醫院,可她縮起手腳往被子裡鑽,一副寧死不出來的架勢。
「我不要去醫院!」
拉高被子蓋住頭頂,季笙歌鼻音有些重,悶悶的聲音聽著沙啞。
顧唯深坐在床邊,一把將她拉高的被子扯下來,手指在她臉頰摸了摸,「發燒還是打針最快,要是繼續燒下去,你不怕把自己燒傻了嗎?」
「唔。」
季笙歌眉頭皺的越來越緊,尤其聽到打針兩個字以後,更是將臉埋到枕頭裡,「不要,我就是不要去醫院。」
生病再加耍無賴的女人,顧唯深還是第一次遇見。他坐在床邊,想要把她拽起來,可她一雙受驚的眼神不住躲閃,倒是令他下不去手。
發燒38度,這個溫度確實不低。顧唯深不敢馬虎,他拿起手機走到窗前,給顧家的私人醫生打個電話。直到醫生說,可以暫時不去醫院,他才把電話掛斷。
躺在床上的人,此時臉頰緋紅。顧唯深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似乎又有升高。他按照醫生的話,將毛巾浸濕後放在她的頭上降溫。
不久,臥室的門被人敲響,顧唯深過去將門打開,顧銳手裡拿著幾盒藥,直接遞過來,「這是張醫生吩咐人送來的。」
顧唯深接過藥袋,拿出其中一盒退燒藥,摳出兩片白色藥片後,端著水杯走到床邊。他彎下腰,掌心在季笙歌臉頰輕拍,「起來吃藥。」
「唔。」
躺著的人好像很不舒服,撅起嘴巴翻了個身。顧唯深只好又推了她一下,「季笙歌,你要不想去醫院,就趕緊起來吃藥。」
醫院兩個字似乎刺激到季笙歌的神經,她咻的坐起來,眼底的驚恐還沒褪去,「我不要去醫院。」
顧唯深搖搖頭,將藥片和水杯一起遞給她,「喝藥吧。」
「哦。」季笙歌抬手把東西接過去,先把藥片抵在舌尖,而後灌了一大口水,仰頭一股腦的咽下去。
藥片很苦,她不自覺皺了皺眉。但寧可吃苦藥,她也不想去醫院打針。
「原來你怕打針?」男人調侃的聲音,近在耳邊。
季笙歌面色尷尬的抬起頭,轉手將水杯放到邊上的床頭櫃,「三少不怕嗎?」
「咳咳。」
顧銳站在門前,正用手背抵著嘴巴,神情隱忍。他這幅樣子,倒是令季笙歌心中一陣舒緩,原來顧唯深和她一樣嘛。
眼見她眼神中泛起的笑意,顧唯深嘴角一抽,狠狠瞪眼身後的顧銳,道:「行了,你去休息吧,這裡沒事了。」
「好的。」顧銳轉身出去,並將臥室門關上。
「沒想到,三少也有怕的東西。」季笙歌拉高被子,輕輕躺下後,忍不住揶揄。
顧唯深盯著她的眼睛,語氣不悅,「兩個小時後要是不退燒,必須去醫院打針。」
「……」
要不要這么小氣?
須臾,男人打開浴室的門進去,很快有水聲傳來。季笙歌躺在床上,覺得頭暈暈的,眼皮越來越重,吃過退燒藥以後,藥效很快發揮作用,她覺得身體很熱,那種濕熱的感覺很快將她包圍。
眼前閃過很多張面孔,季笙歌雙手緊緊揪住被子,整個身體不安的扭動起來。顯然這個夢境中,回憶並不美好,小小年紀的她,因為不小心打破方雲佩的香水瓶,被她毫不留情關在衣櫃內。那一片漆黑,那兩扇怎麼都無法打開的木門,還有那種因為缺氧而頻臨窒息的恐懼感,如同恐怖的惡獸,狠狠撕碎她童年的所有美好。
沒有媽媽的疼愛,她也不曾得到爸爸的呵護。那些無人依靠的可怕夜晚,仿佛一道道看不見的傷痕,明明觸不到,卻又時時刻刻讓她痛不欲生。
一片昏暗的景象中,穿著白衣的男子朝她送來乾淨的手帕,他為她擦去眼角的淚痕,為她抹去衣衫的髒污,也成為她心底深處,最眷戀的一抹陽光。
顧唯深洗過澡出來,身上穿件白色睡袍。他將頭髮擦乾後,走到床前,見到床上的人已經睡著。
他抽出一支香菸,走到陽台外面點燃,深吸幾口後,定定看著菸頭忽閃的紅色火星,有些發呆。
不多時候,他掐滅手裡的煙,將陽台門關好,再度走到床前。
伸手覆上季笙歌的額頭,他先是摸到一層細密的汗珠。顧唯深拿起邊上的毛巾,幫她汗水抹去,感覺她的溫度,似乎比起剛才有所下降。
被子裡的人時而扭動,顧唯深低頭盯著她緊皺的眉頭,發覺她不停地咬著下唇,很快的功夫,她的下唇就被牙齒咬出一排齒痕。
「季笙歌,你哪裡不舒服嗎?」顧唯深覺得情況不太對,抬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睡夢中的人依舊閉著眼睛,咬唇的動作沒有停止。
「季笙歌!」
顧唯深一手撐在床邊,一手在她臉頰拍了拍,「你怎麼回事?醒醒!」
雙眸緊閉的人咻的睜開眼睛,季笙歌一雙黑亮的水眸格外明亮。她雙手揪住被子,直勾勾看著面前的男人,激動地揪住他的睡衣領口,「你為什麼要和別人在一起?」
「……」
顧唯深怔了怔,臉色發懵的瞪著她,「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唔。」季笙歌眨了眨眼,雖然她睜開眼睛,但人並沒有從夢中醒來。她委屈的撇撇嘴,一下子轉過身,又把臉埋進枕頭裡。
做夢了?
她的呼吸很快變的平穩,顧唯深轉身坐在她的身邊觀察一會兒,確定她真的睡著了,並且體溫也在下降。
只不過,她剛剛那句話……
男人眉頭蹙了蹙,低頭看眼身邊的人,掀開被子躺到邊上。她應該是發燒燒糊塗了吧,不然那是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
第二天早上,季笙歌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十點鐘。她蹭的坐起來,身體有些發軟,床頭柜上還擺著幾盒藥,她慢慢回想起來,她昨晚發燒生病了。
打電話到公司,她請了半天假,然後便掀開被子下床,走進浴室洗澡。她的燒已經退了,只是昨晚出了一身汗,全身不舒服。
洗過澡,她下樓來到餐廳,將那天買回來的剩下食材,給自己煮了碗面。吃飽以後,無論是身體的不適,還是心中的不適,好像都迅速得到恢復。
下午,季笙歌沒有去公司,而是直接趕去藝人培訓班。後天就要過年了,那些藝人們還要呆在度假村繼續受訓,不能回家。
她代表環錦出現在培訓班,一來安撫幾位藝人受訓的辛苦,二來也是來監督一下。年後培訓班會有考核,她希望環錦這筆錢沒有白花。
回到環錦已經四點多,季笙歌將有關藝人培訓進度的情況整理好,拿到季閒的辦公室,準備跟他匯報一下工作。
她剛剛走到辦公室外,還沒進去,就聽到裡面有人說話。
「爸爸,今年的年夜飯,我們要不要去外面吃呀?」季美音懶懶的坐在沙發里,抱著薯片往嘴裡塞,「我想吃龍蝦,不然我們飛去海邊過年?」
深吸口氣,季笙歌收斂好表情,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
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去,季笙歌目不斜視的走到辦公桌前,「爸爸,這是藝人培訓進度表,您有時間看看。」
季閒見她過來,立刻往對面的沙發里看了眼。季美音悻悻的坐直身體,又把手裡的薯片放下,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好,我一會兒就看。」季閒接過她遞來的文件夾,放在桌上。他抬眼從季笙歌臉上掃了眼,微微笑道:「笙歌啊,後天就是大年夜,你想去哪裡吃年夜飯?」
難得季閒能夠主動詢問,季笙歌心中很清楚,父親對她的態度溫和友善,全是因為她最近同顧唯深走的很近。
「我沒有什麼想法,在哪裡都可以。」
聽到她這麼說,季閒點點頭,轉而望向對面的小女兒,「咱們還是在家裡吃吧,在家熱鬧一點兒,氣氛也好。」
頓了下,他又把目光落向季笙歌,道:「後天早點回來,我讓雲佩多準備你喜歡的菜,咱們一家人開開心心過個年。」
一家人?
季笙歌輕念這三個字,神情不禁恍惚。真的很多很多年,她都沒有聽到父親在她面前提起一家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從小失去母親,若說對於父愛沒有依賴,那是騙人的。縱然季閒如何偏心,他始終都是自己的爸爸,血脈相連的親情,對於她來說,還有期待。
過年,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只意味著兩個字,團圓。尤其像是顧家那樣的名門望族,年節更是非常重視。年三十的大清早,顧唯深便被電話叫回家。
臨走前,他把賴在被子裡的季笙歌拉起來,問她:「今天年夜飯,你要回家嗎?」
「要。」
聽她這麼說,顧唯深笑著點點頭,同時給她留下一張銀行卡。
庭院中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拉回季笙歌發懵的思緒。她眨了眨眼,盯著男人放在枕邊的那張卡,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不是她的卡嗎?
這是上次她交給顧銳的銀行卡,也是還給顧唯深為她出鄰居換地板錢的那張卡。
他怎麼又還給她了?而且他還說,這錢他不要,讓她自己拿回去。
深吸口氣,季笙歌垂頭走進浴室洗漱。等她換好衣服出來,窗外明媚的陽光已然順著玻璃窗照射進來。
前段時間連續下過兩場雪,今天大年夜,天氣雖冷,但陽光充足。
她推開落地窗,走到外面陽台站了站,很快搓著雙手跑回來。
溫度很低,看起來還要穿件保暖的外套。
自從搬進西府名都,其實季笙歌還沒仔細看過這套房子。難得過年顧唯深不在,顧銳也不在,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倒是可以放肆又愜意的放鬆放鬆。
這套別墅面積不小,每一部分空間都被精心布置過。她拉開書桌後面的轉椅,自己坐進去後,立刻舒服的嘆了口氣。
這張椅子好柔軟,她轉頭看眼標牌,原本雀躍的神色瞬間冷靜下來。算了吧,這個牌子的一張椅子,比她一個月工資還要高,她可坐不起。
起身走下樓,季笙歌覺得肚子餓,乾脆去廚房找吃的。冰箱內食材比較充足,不過想到晚上要回家吃年夜飯,她並沒做太複雜的東西,煮了一碗麵加兩個雞蛋,很容易把肚子填飽。
吃飽以後,時間尚早,客廳沙發前的落地窗光線極好。午後的陽光慵懶舒爽,她靠在那張心儀許久的白色皮毛坐墊上,打開對面牆上的液晶電視,播放一部她喜愛的電影,簡直不能再完美。
記不得有多久,沒有這樣舒服的窩在沙發里看電視,季笙歌開心的都要飛起來。她又跑去廚房一陣翻箱倒櫃,拿來一包薯片和一罐可樂,再度癱坐在沙發里,邊吃零食邊看電影。
諾大的別墅內,只有她一個人,又是無所事事的假期,這種畫面感平時只能出現在她的幻想中,卻沒想到,某一天的午後,她的夢想竟然真的成真!
季笙歌不自覺彎起唇,很快將一袋薯片吃光,電影結束後,差不多兩點鐘。她關掉電視,回到樓上臥室,繼續補眠。
調好的鬧鐘在四點鐘響起,季笙歌起床換衣服,動作麻利的收拾好自己,然後穿上羽絨服,準時走出別墅大門。
她事先叫好了計程車,司機將她送到市中心的百貨公司。
付過車錢後,季笙歌拎著皮包進入商場,先去選了兩瓶不錯的紅酒,而後又買了一束鮮花,這才滿意的走出商場。
無論怎麼樣,今天過年,既然要回家吃飯,季笙歌還是不想讓父親為難,也想如他說的那樣,可以開開心心過個年。
從商場回到季家並不遠。季笙歌步行大概十幾分鐘就到了。傭人聽到門鈴聲,立刻將門打開。
「大小姐。」
季笙歌點點頭,換了拖鞋後,拿著東西往裡面走。客廳的落地鍾指向六點,窗外的天色逐漸暗沉下來。
「爸爸。」
季閒站在酒櫃前,正在選晚餐要喝的酒。季美音在他身邊七手八腳的亂指,一會兒說要喝香檳,一會兒又要紅酒。
「笙歌回來了,」季閒看眼進門的女兒,眼底染上幾絲笑意,「咱們晚上喝什麼酒?」
咱們兩個字,霎時令季笙歌微僵的手指回暖。她把懷裡的鮮花放下,提著酒瓶走過去,「我買了這個,不知道爸爸喜歡嗎?」
季閒伸手接過去,看眼季笙歌選的紅酒,立刻點點頭,「這酒不錯,今晚就喝這個。」
話落,他高興的拿著酒瓶,直接走進餐廳。
眼見父親走開,季美音不禁冷哼聲,「姐姐,你這討好人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厲害了,先是三少,現在又把主意打到爸爸身上了嗎?」
季笙歌並沒生氣,望著她的眼神隱約帶抹笑意,「他也是我爸爸,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你……」
「哎喲,笙歌回來了。」
方雲佩快步往這邊走,同時朝女兒使個顏色,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她們母女間的戲碼,季笙歌早已看膩,不過今天過年,她心情好,也懶得跟她們計較。
「阿姨,這束花給你。」
季笙歌將花束遞給走來的女人,腳步並沒多加停留,直接越過方雲佩的肩膀走向餐廳。
「媽媽,你看她的態度!」季美音氣的不行,作勢就要上前,被方雲佩一把拉住。
「今天大年夜,你別跟她鬧,不然你爸肯定要生氣。」
「可你看看她那副得意的樣子!以為背後有三少撐腰,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還有她對爸爸的態度,更是乖的不得了,肯定沒安好心。」
「好了,這些事回來再說,先去吃飯。」方雲佩低頭看眼懷裡的鮮花,笑道:「這花兒多漂亮。」
「媽!」季美音氣的跺腳,「你是不是也被她迷惑了啊,一束鮮花就讓你高興成這樣?」
「你這孩子。」方雲佩瞥眼女兒氣鼓鼓的小臉,不由將她拉到身邊低語,「你急什麼?現在她身邊有三少,連你爸爸都對她態度緩和不少,你要是表現的太明,只會惹你爸爸生氣。」
「那要怎麼辦?」季美音撅起嘴巴,方雲佩嘆口氣,眉間也有幾許不快。
這件事確實不好辦,季閒想要仰仗顧家的勢力,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他必然要百般討好。如今季笙歌在他眼中算是紅人,想要把她再次打回原形,倒是非常棘手!
晚餐桌上,菜色豐富。今晚桌上大部分的菜,都符合季笙歌的口味。方雲佩對她態度尤其熱情,一直不停的給她夾菜,照顧她吃喝。
礙於季閒在場,季笙歌不好表現出異樣,只好儘量不去看方雲佩那張虛偽的面孔。
當大家舉起酒杯的那一刻,季笙歌定定望著坐在她對面的那一家三口,眼眶驀然發紅。
如果她的媽媽還在,如果媽媽並未離開,那麼今晚坐在這裡吃年夜飯的人,會不會就都不一樣?
晚上七點,沿著顧家祖宅四周的紅燈,依次亮起。傭人們在餐廳內忙來忙去,正在將年夜飯的一道道佳肴端上桌。
顧唯深打著哈欠從樓上走下來,客廳一側的沙發里,顧以寧腿上放著本書,看的聚精會神。
轉身坐到沙發一邊,顧唯深翹起二郎腿,朝身邊的男人吹了個口哨,「二哥,這大過年的,你還看什麼書呢?」
他偏頭掃了眼書名,瞬間又把目光移開。他對於那些法律條款,真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顧以寧上身穿件黑色羊毛衫,他捧著手中的書本,瞥眼身邊的男人,薄唇微動,「三少睡了一下午,是不是夜夜笙歌,身體虧空了?」
「我靠——」
顧唯深咻的沉下臉,狠狠瞪著身邊的男人,「我腎好著呢,虧什麼虧?今晚要打通宵麻將,我這是養精蓄銳,懂不懂?」
真是的,對於一個全年三百六十天都要工作的人,過年放假睡個午覺怎麼了?竟然還要被質疑能力?!
不過這夜夜笙歌,二哥又是怎麼知道的?
顧唯深正要開口,卻見傭人快步過來,「二少爺,三少爺,開飯了。」
啪!
顧以寧合上手裡的書,放在茶几上,隨後他站起身,徑直走向餐廳。
眼見他走遠的背影,顧唯深忽然搖搖頭。原本他這位二哥性子就內斂寡淡,五年前的事情發生以後,他這幾年倒是越來越冷漠無趣了。
有時候,顧唯深真的很擔憂,雖說顧以寧自幼脾氣古怪,可現在的他,脾氣比起之前更冷更怪,人也更沉默。
顧鳴善下樓時,大家都已經在餐廳內站好。老爺子掃眼人頭,轉而笑眯眯的朝顧唯深伸手,「三兒,過來。」
「爺爺。」顧唯深伸手攙扶老爺子坐下,他則轉身坐在老爺子左邊的椅子裡。
顧長引坐在父親右側,顧載成則坐在顧長引身邊。其實這樣的座位排序,並不正確,若按照輩份來排,顧老爺子身邊的位置,分別是顧家的長子長孫。顧載成理應坐在顧鳴善左邊,可惜那個位置,自從顧唯深出生後,他就再也沒能坐過。
顧以寧素來對這些不敢興趣,也不會介意坐在什麼位置。他挨著嚴如坐,低頭沉默寡言的吃東西。
年夜飯每年都在顧家祖宅,也都是顧家本家人在一起吃飯。顧榮傑那邊一脈,要到大年初一才能過來拜年。
這也是顧家的家規,常年都是如此。晚飯足足有八十一道菜,每樣吃不到一口就飽了。
顧唯深放下筷子,看到顧銳穿著羽絨服,快步走到桌邊,「三少,鞭炮和煙花都準備好了。」
過年對於人們的意義,除去團圓就是炮竹,尤其男孩子們,每到這種時候,手都會癢。
「走吧。」
顧唯深站起身,嚴如緊跟著上前,將羽絨服給兒子穿好,同時又叮囑顧銳,「看好三少爺。」
「媽。」
顧唯深嘴角抽了抽,「我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顧銳看著我嗎?」
「呵。」嚴如淡淡一笑,又取下圍巾幫他戴好,「外面冷,別放太久。」
顧唯深應了聲,轉手拿起煙盒和打火機跑出去。嚴如無奈的嘆了口氣,回身看眼二兒子,不禁笑道:「以寧,你也和三兒他們一起去吧。」
拿起餐巾擦擦嘴,顧以寧拉開椅子起身,表情淡漠,「我去樓上看書了。」
顧老爺子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立刻沉下臉,「他這是給我臉子看嗎?」
「爸,您別生氣。」顧長引朝樓上看看,眉間輕蹙了下,「從小到大,以寧都是這樣的性格,他哪裡敢給您臉色看。」
「哼!」顧老爺子神情不悅,「二少爺翅膀硬了,不需要我這個爺爺了,以後恐怕連你也不會放在眼裡。」
顧長引低著頭,臉色也難看下來。嚴如坐在丈夫身邊,同樣神色不佳。
以寧這孩子,這幾年確實越來越冷冰冰。但他之所以變成這樣,大家都清楚原因。只不過那是一個禁忌,那是顧以寧不能觸碰的過去,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吃過年夜飯,季笙歌便呆在客廳看電視。她下午睡了一覺,倒是不覺得困。季美音坐在她邊上,茶几上擺滿各種零食,她每一樣都撕開嘗嘗,桌面轉眼被弄的亂糟糟。
「都快十點了,你怎麼還不走?」季美音往嘴裡塞了顆話梅,瞪眼身邊的季笙歌,神色戒備。
電視節目沒什麼意思,季笙歌想要喝杯水,她端著水杯往廚房走,並沒搭理季美音的問話。
經過樓梯口時,季笙歌聽到父親的說話聲,腳步不自覺放慢下來。
「老公,樓上的臥室我都改成衣帽間了。」
「還有別的房間嗎?」
「沒了,咱家的地方你還不清楚嗎?平時只有我們三個人在家,笙歌一直都住在外面,我可什麼都沒準備。再說了,她都這麼久不回來,那個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我的衣服鞋子包包都不夠地方擺呢。」
握著水杯的五指驟然收緊,季笙歌眼底的神情逐漸冷下來。她在這個家裡,原本就住著最小最暗最差的一間房,但方雲佩卻連這樣的狹小地方都不給她留下。
「爸爸。」
季笙歌走到樓梯前,季閒似乎沒想到她過來,眉頭不自覺蹙了蹙,「笙歌,你一直站在那裡?」
她沒有回答父親的問題,只是淡淡一笑,「時間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猶豫幾秒鐘,季閒點點頭,「好吧,我讓司機送你。」
心底某處划過一絲失落,她以為父親會挽留,但他沒有,從來都沒有。
須臾,季笙歌穿上外套,在季美音得意的目光中走出別墅大門。
司機將車停在門前,她並不想坐,可今晚大年夜,計程車司機早都回家過年了,地鐵公交車的末班車也都趕不上了。想到此,她只能彎腰坐進車裡。
距離西府名都不遠時,季笙歌吩咐司機停車。她拉高衣服領子,朝著那個方向步行回去。
回來的路上,很多人都在燃放煙火炮竹。一簇簇耀眼的火光由眼底閃過,拼湊出絢爛的光芒。季笙歌仰起臉,站在原地欣賞一會兒,好看。
鞭炮聲由遠及近,她捂住耳朵,一路小跑回到西府名都。
打開門,一股暖意撲面而來。季笙歌換好鞋進去,將客廳內的落地燈打開。
拿起電視遙控器,季笙歌調到一個節目很熱鬧的台。她把外套脫下來掛好,又去廚房倒了杯水,捧著杯子回到沙發里。
迎新年的鐘聲就要敲響,季笙歌低頭喝口水,神情已然恢復平靜。其實也沒什麼,反正她一直都是自己過年。往常她都在租住的小房間,條件不好,每到大年夜她都還要穿著厚重的棉衣棉褲,今年多好,這房子暖意融融,她只穿著睡衣都不覺得冷。
將近十二點時,外面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季笙歌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小區內不少人家都在放煙花。
五顏六色的火光在夜空中綻放,她側身倚在窗前,眼神微微有些黯然。
其實她真的可以照顧好自己,只除去寂寞,但這個,她無能為力。
手機有動靜,季笙歌滑開屏幕,一長串過年祝福的微信中,夾雜一條不一樣的信息。
她把微信點開,竟然是顧唯深發來的一段視頻。視頻是顧家祖宅,炫目燦爛的煙火如同花海,各種繽紛的煙花圖案,令人賞心悅目。
咻!
又有一條語音消息,季笙歌點開,聽到他問:你們家放煙火了嗎?
季笙歌深吸口氣,瞥眼窗外火紅的半邊天,便舉起手機,在窗口拍了張照片,然後發送給他,並且回覆:這樣算不算?
顧唯深握著手機,看眼她發來的圖片,好看的眉頭一皺。
顧唯深:你沒回家過年?
季笙歌:回了,吃過晚飯就回來了。
微信漸漸安靜下來,各種拜年信息終於告一段落,而顧唯深的回覆也沒在繼續。
今晚顧家一定很熱鬧吧,季笙歌把手機放到口袋裡,關掉客廳的電視,轉身上了樓。
凌晨時分,顧家的牌局還在繼續。顧老爺子到底年紀大了,精神不如從前。顧唯深將爺爺送回臥室休息,下來時他抽出一支煙點上,站在迴廊下深吸兩口。
顧銳端著宵夜過來,顧唯深低頭將煙掐滅,走到顧銳身邊,「你去替我。」
顧銳一怔,看眼裡面的牌桌,「三少不玩了?」
顧唯深勾了勾唇,掌心在顧銳肩頭輕拍,「我有點事,出去一趟,隨便你編什麼藉口都行,只要別讓他們起疑就行。」
「三少。」
顧銳還沒來得及阻止,男人已經越過他的肩膀,拿起外套和車鑰匙匆匆離開。
大年夜的鞭炮聲,總會持續到很晚。季笙歌翻個身,閉著眼睛不想睜開。原本她都睡著了,卻被一陣炮聲吵醒。
被子裡突然有一陣寒意襲來,季笙歌起先並沒在意,直到男人健碩的身體壓在身上,她才猛地睜開眼睛。
「唔!」
來不及驚呼,嘴巴已經被人捂住。顧唯深微微低著頭,嘴角含笑,「是我,不認識了?」
季笙歌有些回不過神,可顧唯深那張好看的臉就映在眼底。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觸上他還泛著寒意的肌膚時,驀然打了個冷顫。
他怎麼回來了?今晚大年夜,他應該呆在顧家祖宅守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