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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她的接近,別有用心

    庭院中的榕樹下,嚴如面色溫婉而平靜。她目光平視過來,恰好看到顧唯深一步步走下台階。

    眼前這道高大偉岸的身影,早已不在是兒時牙牙學步的蹣跚。他的五官像極了顧長引,尤其那微微一笑,眼角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溫柔之色,簡直就與三十多年前的顧長引一模一樣。

    嚴如心中似有感嘆,她的以寧十足遺傳了顧長引性格中的冷漠寡淡,而顧唯深,卻遺傳到顧長引深情不羈的那一面。

    「呵呵。」想到此,嚴如禁不住冷笑聲。是啊,顧長引心中那份情深,這輩子只給過一個女人。所以當年,他給他最愛的女人生的孩子,取名叫唯深。

    卻給她的兒子,取名以寧。

    以寧?安寧如水,他無非就是想要她一輩子都平靜無爭。

    可是顧長引,我們夫妻三十多年,你卻從來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顧太太的身份?

    還是顧家這份權勢?

    「三兒。」嚴如開口,輕輕喚著面前的人。

    顧唯深眼底的深情瞬間變的深刻,他單手插兜站在原地,幽暗的目光掠過這株遮天蔽日的榕樹,薄唇不自覺挽起。  

    小的時候,每到盛夏時節,嚴如都會吩咐傭人在這株榕樹下搭好藤椅、鞦韆,以供他們兄弟三人玩耍。

    小時候的顧唯深很淘氣,上躥下跳沒有一刻消停。全家人都寵著他,又要老爺子護著,哪怕闖禍他都不怕。以至於每年暑假,顧家的三位少爺都能把顧家鬧個天翻地覆。

    盛夏午後的陽光最毒,嚴如擔心孩子們中暑,每日都會親自煮好酸梅湯,然後用冰塊鎮著,放在樹下的長桌前。等到顧唯深跑的滿頭大汗時,她總是笑眯眯朝他招招手,喚道:「三兒,到媽媽這裡來。」

    年幼的顧唯深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就屁顛顛跑過去,帶著滿頭的汗水蹭到嚴如懷裡,在她跟前撒嬌:「媽媽,我好熱,我想吃冰淇淋。」

    「三兒乖,媽媽給你冰了酸梅湯,你胃不好,不能吃太冷的東西。」

    「唔。」顧唯深皺著眉,不情不願的點頭。

    見他答應,嚴如立刻拿出瓷壺,將早已用冰塊鎮涼的酸梅湯倒出來,一小口一小口餵給他喝。那時候他們母子兩人就坐在這株榕樹下,有說有笑,情真意切。

    後來很多人都說,顧太太最疼小兒子。而從小到大顧唯深也覺得,媽媽最疼他,媽媽給予他的關懷和照顧,甚至超過她對二哥的疼愛。  

    所以若不是嚴如親口說出來,顧唯深絕不會想到,他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心口驀然泛起一陣酸意,顧唯深垂下的眼睛裡,有絲絲縷縷的痛楚閃過。原來嚴如所有對他的疼寵,就只為今天的親手捧殺?!

    「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嚴如再次開口的聲音,拉回顧唯深飄遠的思緒。他眯了眯眼,放在褲袋裡的那隻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好像有很多話想要說,顧唯深微微一笑,幾經翻湧的心思沉澱下來,最終卻只說道:「這多年那些母慈子孝的畫面,都是你裝出來的嗎?」

    嚴如眉間淡淡蹙了下,繼而彎起唇,「你還在襁褓的時候,很喜歡哭,幾乎每天晚上我都不能安睡。每當把你哄睡,我就坐在床邊,一瞬不瞬的盯著你看。記不清有多少次,我差點就要忍不住那個掐死你的念頭!」

    頓了下,她低笑一聲,道:「這些年我養你教你,不曾虧待過你半點。三兒,我對你,仁至義盡,不曾虧欠過你什麼。」

    不曾虧欠?顧唯深緩緩彎起唇,因為這四個字,無聲的低笑起來。

    他抬眸,那雙幽暗深沉的眼睛,直抵嚴如心尖,「你疼我寵我,就是想要把我捧上雲端,然後再把我狠狠拉下來,是嗎?」  

    垂在身側的雙手倏然收緊,嚴如沒有迴避他的眼睛,「是。」

    她的回答不曾有一絲猶豫,顧唯深笑了笑,轉而抬起腳,朝她走了過來。

    眼見他靠近,嚴如下意識往後倒退幾步。

    男人上前的腳步倏然停住,隨後他彎下腰,深深的在嚴如面前鞠下一躬,「媽。」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每一次他犯錯撒嬌時,也都是這幅語調。嚴如怔了怔,盯著顧唯深緊蹙的眉頭,下意識就想伸手為他撫平。

    可她還來不及抬手,面前的男人就開了口,「我欠你一份養育之恩,將來若有機會,我會還給你。但從今以後,我們若是再見,已不是母子。」

    已不是母子。

    話落,顧唯深越過嚴如的肩膀,大步走遠。

    嚴如勾了勾唇,側目看向顧唯深走遠的身影。前方祖宅的那扇大門,一開一合,她盯著很快消失的人影,目光終是微微濕潤。

    當年她踏進這扇大門時,還以為她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以為,她終於尋到她的如意郎君。她願意為這個男人相夫教子,任憑年華老去,永遠都陪伴在他的身邊。  

    只可惜啊,這個男人的心,一直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他日後與她琴瑟和鳴,相敬如賓。但她卻清楚,他的深情專一,不過是因為那個女人。

    偌大的庭院中,轉瞬便是人影空空。嚴如輕嘆口氣,緩緩轉過身時,只見不遠處的台階前,顧以寧已經雙手插兜,似乎等待許久。

    「以寧。」嚴如斂下眉,將心中的情緒收藏起來。

    顧以寧抿唇站在台階前,望著剛剛走出大門的顧唯深,冷冽淡漠的臉龐泛起一絲輕笑,「這些年,你處心積慮培養顧唯深,讓他同顧載成明爭暗鬥。等到時機成熟,你又給顧載成下套,引誘他出來指證顧唯深的身世。如此一來,爺爺必然會對顧載成心生嫌隙,儷星的繼承權他就已經出局。原來我的母親,竟是心思縝密,又深藏不露的人。」

    嚴如臉色變了變,「媽媽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為我什麼?」顧以寧偏過臉,兩道銳利的眸光落向面前的人,「為我奪權?」

    「不是奪權,」嚴如輕笑聲,道:「你是我的兒子,我是顧家明媒正娶的顧太太,顧家的一切理應都屬於你。」

    「媽。」

    顧以寧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冷漠疏離,「可你還是算漏了一步。」  

    「什麼?」

    「我終究是姓顧,無論是顧載成或者顧唯深,他們都是我的親兄弟。」

    「以寧!」嚴如猛地跨上台階,一把拉住顧以寧的手臂,卻被他側身躲開。

    嚴如盯著顧以寧那張冰冷冷的臉,眼眶霎時泛紅,「兒子,在這個家裡,你才是媽媽最親的人啊。」

    顧以寧淡漠的垂下臉,並沒有搭話,轉身便上了樓。

    「以寧——」

    嚴如想要追過去,但她很清楚自己兒子的脾氣秉性。這孩子自幼性格內斂倔強,她這會兒要是逼得越緊,只怕他越會反感。

    顧家祖宅的大門打開後,走出來的男人面容沉寂。虞宛早已等候多時,此刻見到顧唯深出來,立刻朝他跑過去。

    「三哥,你沒事吧?」

    顧唯深眼皮都沒抬,越過她的肩膀就準備離開。

    黑色轎車停在門前,顧銳將車門打開。顧唯深走到車前,作勢就要坐進車裡。

    「三哥!」

    虞宛氣急,再度跑上前,「我一直都站在這裡等你,擔心緊張的要死,你為什麼就不能和我說句話?」  

    「你要我說什麼?」男人冷冽的眼眸微抬,虞宛看到他的眼神,心尖猛然一縮。

    「我真的很擔心你,」虞宛紅唇微彎,不自覺抬手拉住他的胳膊,「顧家的人難為你了嗎?他們是不是對你,對你……」

    顧唯深眉頭蹙了下,道:「虞小姐,你現在應該關心的是顧載成,你找錯人了。」

    男人低下頭,不想繼續再同她多說。

    眼見他要上車,虞宛一把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我有東西給你看。」

    不久前顧家那一場大戲,顧唯深已經倍感身心疲憊。此時虞宛還在沒完沒了,男人眼神瞬間沉下來,「顧銳。」

    顧銳抿起唇,上前微微將虞宛拉開,「虞小姐,有話改天再說吧。」

    「不能改天,我要給三哥看的東西,同季笙歌有關係。」

    顧唯深彎腰上車的動作一頓,繼而兩道銳利的目光射向她,「你又想幹什麼?」

    「不是我想幹什麼,而是季笙歌,她想幹什麼?!」虞宛理直氣壯抬起臉,倏然將她手裡的信封遞到顧唯深面前,「三哥,你自己看。」

    深吸口氣,顧唯深猶豫片刻,才把虞宛手中的東西接了過去。  

    「我早就說過,季笙歌接近你根本就是有目的的。」虞宛妝容精緻的臉頰,印著滿滿的憤恨嫉妒,「聽說她媽媽死的不明不白,她想要報仇,所以才會接近三哥你。她想要嫁入顧家,拿到顧家三少奶奶這個身份為她媽媽報仇!」

    「閉嘴——」

    顧唯深面色徒然陰霾下來,嚇得虞宛喋喋不休的嘴巴瞬間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

    男人沉著臉,坐進車內。顧銳也不敢多說,只把車門關上,轉身跑回駕駛室。

    「三哥!」

    虞宛站在車門前,雙手不停拍打車窗。

    車內的男人面色陰鬱,開口的聲音很冷,「開車。」

    「是,三少。」顧銳瞥眼站在車外的虞宛,不得已只能發動引擎。

    「三哥!」

    車子發動引擎,虞宛整個人腳步不穩,差點被車尾蹭倒。她怒不可遏的抬起臉,朝著前方發動的黑色轎車,歇斯底里的叫道:「顧唯深,你是不是傻?季笙歌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利用你,她不愛你,她愛的人是閆豫!」

    「她愛的人是閆豫!」

    嗡——  

    黑色轎車發動的馬力十足,虞宛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追了幾步,很快就被遠遠甩在後面。她腳下一歪,整個人雙手撐地,跪在地上不住喘息。

    身後的保鏢見狀,立刻上前將虞宛攙扶起來。

    虞宛聲嘶力竭的刺耳喊叫,終究還是透過車窗玻璃傳了進來。男人背靠座椅,緩緩低頭將手中的信封打開。

    須臾,男人抬起臉,眼底的情緒諱莫如深。季笙歌手機中那張有關方雲佩流產單子的照片,倏然閃現出來。

    顧唯深輕輕合上眼睛,心中有什麼東西,不自覺的翻滾起來。他想起,她親手丟掉有關閆豫的那個本子。

    還有虞宛那句「她愛的人是閆豫」。

    「三少。」

    顧銳帶著藍牙耳機,掛斷電話後,看向后座的男人,道:「西府名都還有您名下的所有住宅周圍都有記者,咱們暫時不能回去,我已經定了酒店。」

    「嗯。」顧唯深應了聲,斂眉道:「剛剛虞宛說的事情,你都聽到了嗎?」

    有關季小姐的那些事?顧銳點頭。

    「去查清楚,然後告訴我。」

    「……是。」  

    距離訂婚典禮被破壞,已經過去六個小時,季笙歌身上的禮服一直都沒有換下。她坐在床邊,緊緊握著手機,手指不停地刷新各種新聞。

    各大網絡門戶,有關顧唯深身世之說,已經越演越烈。不過短短几個小時而已,顧家三少隱秘身世的新聞,便已經占據各大門戶網站。

    季笙歌深吸口氣,只覺得心口堵得難受。她幾次點開顧唯深的頭像,想要給他發個消息,可又怕影響到他。

    等待,就是一種最折磨的煎熬。

    「大小姐,老爺讓您下樓吃飯。」有傭人進來敲門,季笙歌慢慢回過神,她瞥眼窗外,這才發覺天色變的暗沉。

    她點了點頭,示意聽到了。

    傭人轉身離開,順手將房門關上。季笙歌起身走進浴室,先把身上的禮服脫下來,又迅速洗了個澡,換上套休閒服,這才下了樓。

    餐廳中亮著燈,傭人們早已將菜餚一道道端上桌。季閒坐在椅子裡,見到季笙歌失魂落魄的那副樣子,眉頭瞬間蹙起。

    「笙歌下來了,快點坐吧。」方雲佩起身拉開椅子,伸手將季笙歌按坐下。

    季美音拿著筷子坐在椅子裡,這會兒盯著季笙歌稍顯蒼白的臉頰,差點憋不住笑。天哪,這樣的劇情反轉誰能想得到?顧家高高在上的三少,竟然是個私生子?!  

    「姐姐,你也不要太難過。」季美音撇撇嘴,收到方雲佩遞來的眼色,立刻裝起姐妹情深,「現在顧唯深的事情鬧的如此大,幸好你和他的訂婚典禮沒有成功,不然我們季家的臉可是丟大了。」

    季笙歌臉色一沉,黑沉明亮的黑眸射向對面的季美音,她不笑冷冷看人的目光十分清冽,愣是看的季美音閉上了嘴。

    不過小女兒的話,倒是恰好說到季閒的心坎里。他抿起唇,看眼身邊的季笙歌,道:「美音說的不錯,這場婚沒有定成,倒是一樁好事。」

    如今顧唯深從顧家最得寵的兒子,變成顧家棄如敝履的私生子,這身份天差地別。誰要是這會兒同顧唯深攀上關係,那不是自討苦吃嘛,他們季家可不能做這種賠本的買賣!

    「爸爸。」季笙歌握著筷子,神情出奇的平靜,「三少和我已經有婚約了,就算這次的訂婚禮沒有成功,過段時間我們也會結婚的。」

    「結什麼婚?」季閒一下子拍了桌子,「笙歌,你是不是昏了頭?那個顧唯深現在只是個私生子,你要是嫁給他,能有什麼好處?」

    口中的飯菜食不知味,季笙歌艱難的咀嚼下咽後,輕輕將筷子放下。她拉開椅子站起身,神情始終特別平靜,「我吃飽了,先上樓。」  

    她繞過桌角,轉身直接上了樓。

    「你這孩子!」季閒惱怒不已,作勢就要起身,卻被身邊的方雲佩拉住,「好了好了,你先彆氣。」

    輕輕將丈夫按坐在椅子裡,方雲佩盛了碗湯放在季閒面前,笑道:「笙歌也長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了,你要慢慢跟她說。」

    「哼。」季閒冷哼聲,臉色被氣的鐵青。

    方雲佩見季閒心中的火氣越來越大,忍不住偷偷彎起唇。原本她還以為,季笙歌嫁到顧家去,她們母女兩人從此就要仰人鼻息,看她的臉色過日子呢。

    誰能想到,不過轉眼的功夫,顧家三少就從天之驕子變成一個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她倒要看看,這個季笙歌還要如何神氣?

    回到臥室,季笙歌將房門關上後,強撐的那絲精神才鬆懈下來。她握著手機倒在床上,盯著發送給顧唯深許久沒有恢復的信息,心中焦急不已。

    傍晚,酒店的套房中,亮著一盞落地燈。

    顧銳推開門進去時,房間內的男人端坐在沙發內,怔怔有些發呆。

    聽到腳步聲,顧唯深幽暗的雙眸一點點抬起,「查到了嗎?」

    「查到了。」

    顧銳點頭,徑直走到沙發邊的茶几前,雙手將查到的資料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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