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執迷不悟
訂婚典禮發生變故,儀式只得取消。顧以寧人被帶走,事情如何還未可知,此時顧家只剩下另外兩位少爺。顧載成幫著父親,將前來道賀的賓客們一一送走,顧唯深忙著安排酒店內的瑣碎事情,處理得當。
不多時候,顧唯深抽空回來尋人。酒店這邊的事情還有不少沒有辦妥,估計他還要耽擱一些時間,所以打算讓顧銳先送季笙歌回去。
可是找了半天,顧唯深也沒見到季笙歌的身影。
「笙歌還沒回來嗎?」男人幾步走到顧銳身邊,蹙眉問道。
顧銳掛斷電話,聽到男人的問詢後,立刻搖搖頭,「我沒看到顧太太,這邊主廳沒有見過她的人。」
男人薄唇抿了下,單手插兜轉過身,沿著主廳往外走,又去偏廳尋找。可幾分鐘後,他沉著臉回來,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電話那邊很快接通,只是鈴聲響過很久也沒人接聽。
「顧先生。」察覺到男人神情不對勁,顧銳立刻大步上前,「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這層有幾個衛生間?」
「好像只有一個。」
顧唯深將手機放回口袋裡,沉著臉轉過身,大步走向宴會廳外。周圍還有不少賓客未散,他也不敢多問,只能快步追上去。
宴會廳往左,一路沿著走廊到底便是那間有落地窗的衛生間。顧唯深上前的腳步很快,全身的肌肉都不自覺緊繃起來。
幽暗密閉的空間,足以擊潰季笙歌心中的防線。她只覺得自己心跳的很厲害,那一下下急速的跳動,令她的呼吸越來越快。頭暈目眩、手腳無力,這種種的症狀都在逐漸強烈,也逐漸令她失去抵抗能力。
季笙歌努力深呼吸,但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虞宛走上前,伸手將她拉扯到落地窗邊。
後背抵著落地窗的玻璃,她心底猛然一陣揪緊。
「季笙歌,是不是很害怕?」虞宛笑著俯下臉,妝容精緻的臉頰印在她的眼中,早已變的猙獰可怖。
此時此刻,她們兩人相距的很近。季笙歌用力想要攥緊五指,只要她身體能夠恢復些力氣,想要推開虞宛的鉗制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偏偏她的手腳就是使不出力氣,軟綿綿像是棉花團。
腦海中總有兒時的陰影浮現在眼前,那種恐懼發自心底,令她無法抑制。因為呼吸頻率過快,季笙歌的臉頰有些發紅。眩暈的腦袋令她站立不穩,可心中某處卻愈加清明起來。
這種心理恐懼症,對於季笙歌來說就是一道魔障。沒有人可以幫她,能夠打開那扇門,從那間黑漆漆的屋子裡走出來的人,只有她自己。
是的,只有她自己。
只有她自己鼓起勇氣,真的打開那扇門,她才也能夠真正的走出來。
啪!
虞宛伸手將其中一扇玻璃窗打開,笑眯眯的朝季笙歌指了指,道:「如果你從這裡掉下去,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和我搶三哥了。」
「虞宛……」季笙歌艱難的開口,聲音斷斷續續,望向虞宛的眼神透著幾分詫異,「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呵呵。」
聽到她的問話,虞宛驀然笑出聲,臉色霎時變的悽厲,「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我早點這麼做,那我也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
「不,不是。」季笙歌右手按壓在胸前,漸漸放空自己的思緒,想要儘快擺脫那些可怕的情緒,「你有今天的下場……與任何人都無關。」
「閉嘴!」
季笙歌的話,似乎激怒虞宛。她的情緒瞬間變的更加激動起來,反手扣住季笙歌的肩膀,用力將人推向打開的窗邊。
冰冷凜冽的寒風,順著開啟的窗戶吹進來,將季笙歌柔順的髮絲吹的凌亂。驟然冷冽的溫度,一下子令她整個人清醒不少。腦海中那扇緊閉的衣櫃大門,心底深處那片無法衝破的黑暗,多年來一直反覆出現在她的噩夢中,成為深深纏繞她的枷鎖。
虞宛雙手扣住季笙歌的肩膀,將她上半身推出窗外,只要她再用點力氣,眼前這個礙眼的女人,便能永遠的消失了。
上半身置身窗外,突然落下的刺眼陽光,猶如從天而降的鑰匙,吧嗒一下,將禁錮在季笙歌心底的那扇牢門打開。眼前的黑暗,猙獰的面容,一點點都消失不見,她微微側目,迎向那抹刺眼的陽光時,虛軟的雙手猛地緊握成拳。
「季笙歌,我要你永遠消失!」
耳邊響著惡毒的詛咒,季笙歌卯足全身的力氣抬起雙臂,瞬間扳住虞宛的肩膀,令已經探出窗外的上半身猛然坐起。
「啊!」
大概沒有想到季笙歌能夠突然發力,虞宛重心不穩,整個人被她連連往後推開幾步。
與此同時,緊閉的衛生間門,被人從外面大力踹開。
碰!
大門打開,燈光亮起。男人沉著臉跑進來,「笙歌!」
顧唯深幾步上前,一把將季笙歌擁入懷中。他收攏的雙臂微微顫抖,開口的聲音也有些僵硬,「有沒有受傷?」
季笙歌兩條腿還沒徹底恢復力氣,這會兒感覺到男人熟悉的溫暖懷抱,緊繃的四肢倏然一松,軟軟的靠在他懷裡,「我沒事,沒事。」
她的說話聲稍顯沙啞,整張臉埋在顧唯深胸前,心底起伏的情緒還沒徹底平復。
早在顧唯深衝進來時,顧銳也已經跟著上前,將想要衝過去的虞宛推到邊上。
回想著剛剛進來時那一幕,顧銳冷冽的神情愈加陰霾。他偏過頭,目光清冷的瞪著倒在牆邊的虞宛,心中對她半點憐惜都沒有了。
虞宛被顧銳大力一推,右邊肩膀重重撞到牆上,此時痛的厲害。她眼見闖進來的兩個男人,不禁冷冷笑了聲。
單手扶著牆壁,虞宛咬牙慢慢站起身。她看著對面的男人將季笙歌緊緊抱在懷裡的那一刻,心中依舊充滿濃濃的不甘。
為什麼?
虞宛勾了勾唇,卯足全身的力氣朝對面那兩人衝過去。顧銳來不及阻止,只是本能閃身擋在前面,「顧先生,小心!」
隨著顧銳話音落下,顧唯深只看到面前有道人影閃過。只不過,那道人影在距離他一步的時候,忽然轉了方向,整個人轉而朝打開的落地窗衝過去。
「糟糕——」
顧銳一下子明白過來,可他若想再去阻止,顯然已經來不及。
順著開敞的玻璃窗,虞宛一條腿搭在窗戶外沿,半邊身子都已經探出窗外,整個人搖搖欲墜。
「虞小姐!」
顧銳臉色幾變,望著虞宛的眼神微微有些緊張,「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虞宛右手扣住窗戶的邊沿,直勾勾望著對面的男人,笑道:「顧唯深,既然你們都逼我,都想要我死,那我就從這裡跳下去,要你們內疚一輩子!」
「虞宛,你瘋了是不是?」季笙歌顯然也沒料到虞宛會有此刻的過激行為,道:「你下來,立刻下來!」
「季笙歌,你怕我死嗎?你怕良心不安嗎?」虞宛仰頭大笑,笑的肩膀都在發顫,「原來你們也會害怕?那很好,我就是要你們害怕,要你們一輩子都活在愧疚里!」
這邊的吵鬧聲很快吸引人們的注意,有不少人過來看熱鬧,可見到這一幕時都震驚不已。不少人拿出手機準備拍攝,也有人打了報警電話,場面頓時有些混亂。
所有人的情緒都有波動,唯獨顧唯深始終都沒開口。寒風吹亂起虞宛微卷的髮絲,她仰起臉,盯著對面那張熟悉的臉龐,眼眶濕潤,「顧唯深,你不怕嗎?你就不怕我從這裡跳下去嗎?」
「我怕有什麼用?」男人笑了笑,轉過身看眼坐在窗邊的虞宛,說道:「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要是你真想死,我也阻止不了。」
「你……」虞宛咬了下唇,隨後嗤笑道:「是不是除了那個女人,你誰也不在乎?」
「當然不是。」顧唯深斂下眉,微微偏頭的瞬間同顧銳交換個眼神。他神情不動的繼續說道:「我在乎很多人,家人、朋友,我都很在意。」
「那你為什麼不在乎我?」虞宛情緒一瞬間爆發起來,「我那麼愛你,難道你都看不見嗎?」
顧銳不著痕跡的往後退開,一直後退到窗邊的另外一側。只可惜,這扇窗從側面無法打開。也就是說,想要把虞宛救下來就只有正面的那扇窗。
這家酒店的頂層有四十層樓,距離地面幾百米,若是人從這裡跳下去,別說生還,就是連個全屍都沒有。想到此,顧銳臉色變的更加凝重。雖說虞宛刁蠻任性,可她到底與他自幼相識,他還是不希望看到她的結局會那麼慘烈。
「愛我?」顧唯深輕念這兩個字,薄唇漸漸彎起一抹笑,「不,你愛的不是我,而是那種」想要就必須得到「的習慣而已。」
習慣?不,不是!
虞宛紅著眼睛搖頭,「三哥,我是愛你的,從小到大,我愛的人都是你。」
兒時他們相互追逐的畫面,不其然在眼前閃過。虞宛悲從中來,心底的委屈不甘更甚,「如果不是她出現,你最後選的人一定是我!」
眼見虞宛伸手朝自己指來,季笙歌只能無奈的笑笑。原來一個人的執迷不悟,竟然可以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三哥,為什麼?」虞宛半邊身體懸浮在窗外,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手腳都在發抖。
面前的女子,早已不在是兒時的天真模樣。顧唯深無聲的嘆口氣,他家三兄弟沒有女兒,自小虞宛便經常出入顧家祖宅。那時候她梳著麻花辮,穿著花裙子追在他身後時,他也曾想過,他未來的妻子,是不是應該也是這個樣子?
但這個問題,卻在他第一次見到季笙歌時,徹底有了答案。
那個人,她不是最美,亦不是最好。但不知怎的,就鑽進了他的心裡,再也無法磨滅。
「虞宛,沒有為什麼。」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緩緩響起。
「什麼?」
男人勾了勾唇,單手插兜往前半步,直勾勾望向眼神絕望的虞宛,說道:「愛上一個人,從來都沒有為什麼。只有愛,或者不愛。」
只有愛,或者不愛?
虞宛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她眼眶內蓄滿的淚水,一瞬間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落。
怔怔站在邊上的季笙歌,內心禁不住一陣狂跳。顧唯深剛剛那句話,是不是對她表白了?
不過這表白的時間地點,真是不怎麼樣啊!
顧銳已經繞到虞宛側邊,眼見她這會兒神情鬆動,立刻邁開大步上前。
「不要過來!」
「啊——」
原本坐在窗邊的虞宛,忽然手指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後倒了下去。
「顧唯深!」
說時遲那時快,季笙歌只能看到男人身影一閃,緊接著就看到他探出上半身,伸出雙手拉住已經甩出窗外的虞宛。
「啊!救命啊!」
虞宛雙腳懸空,整個人掛在窗外尖叫聲不止,「救我,三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抓緊我!」
顧唯深雙手緊緊抓住虞宛的一條手臂,顧銳想要上前幫忙,奈何窗口狹窄,不可能容下兩人的身量。
圍觀眾人尖叫聲四起,大家都露出驚恐的目光。這裡可是四十樓,摔下去鐵定要成一攤肉泥。
「三哥,我不想死!」
「別叫。」顧唯深用右腳找到個支撐點,將身體重心的力量下移,雙手牢牢抓住虞宛的手腕,用力將她向上提起。
雖然知道顧唯深臂力驚人,可這會兒季笙歌依舊把心提到嗓子眼。如果出現任何意外,別說虞宛沒救了,恐怕顧唯深都有危險。
「別掙扎,放鬆。」
顧唯深好看的劍眉緊緊蹙著,虞宛整個人拼命掙扎,無形中造成營救的困難。
玻璃窗外沒有任何支撐點,顧唯深深吸口氣,將雙臂的力量集中在一處,猛地一個用力,瞬間將虞宛整個人順著玻璃窗口拉回來。
「顧先生。」
顧銳及時上前,幫助顧唯深將虞宛從窗口拽進來,拉到安全的地方。
撲通!
虞宛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當四肢接觸到地板時,她才終於放聲大哭出來,「哇——」
聞訊趕來的虞家人,也被眼前這一幕驚呆。很快有警察趕到現場,將虞宛帶走。
「大哥,救我!」
「小宛。」
虞森看到妹妹被帶走,卻沒有辦法上前阻止。他本能的想要上前找顧唯深說幾句話,但被顧銳阻止。
事情鬧成如今的局面,虞宛果然把自己一步步逼入死胡同。
四周圍觀的眾人,見到危險解除紛紛鬆口氣。顧銳上前查看一番,見顧唯深沒有什麼事情,緊蹙的眉頭才舒展開。
他冷著臉把看熱鬧的眾人驅散,心中的情緒還有些起伏難平。
「你沒事吧?」季笙歌幾步跑到男人面前,眼尖的看到他手背有片擦傷。應該是方才拉住虞宛的時候,手背擦到什麼硬物而留下的傷口。
「疼不疼?」季笙歌擔憂的問,可還沒等到回答,整個人便被男人擁入懷裡。
「對不起。」顧唯深牢牢抱住懷裡的人,手臂顫顫發抖。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季笙歌被他緊緊抱住,還有點發懵。
「你就在我身邊,可還有這樣的危機發生。」男人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說話聲有些顫他實在不敢想像,若是他晚到幾分鐘會發生什麼?更不敢想像,若剛剛懸在四十層樓高的人是她,他又會怎麼樣?!
「對不起!」男人低喃的聲音盡在耳邊,季笙歌眼眶酸了酸,「我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顧唯深微微鬆開懷裡的人,伸手捧住她的臉頰,低頭在她嘴角親了下,澀澀開口,「季笙歌,我愛你。」
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季笙歌腦袋一片空白。等她回過神後,眼眶瞬間氤氳起一片水霧,「顧唯深,我也愛你。」
愛你,很愛很愛。
顧唯深心底一片火熱,抑制不住悸動的情緒,猛地低頭吻住懷裡的人,將她緊緊箍在懷裡,不肯放手。
這句愛的誓言,季笙歌已經等待許久。原本還以為,顧唯深會在結婚那天給她個驚喜,竟沒想到會在今天。
只不過,等到顧太太清醒過後,立刻對顧先生發了飆。特麼的,她這輩子第一次聽到他的表白啊,怎麼能在衛生間呢?
這簡直……太太太煞風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