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生死不明
程容簡的手掌是乾燥兒溫暖的,在急促的呼吸中她竟然生出了幾分的恍惚之感來。不知道怎的,她忽然就想起了過往的那些點點滴滴來。
她太清楚,今兒,他們想要的是程容簡的命。不然,哪有在混亂中就胡亂來的。恐怕來之前,就早已經打好主意了。
不止是今兒,對程容簡來說,以後這樣的事兒,恐怕會是家常便飯。真正的,刀口上舔血。
江光光就抬頭去看拉著她的程容簡,黑暗中他的側臉是模糊的。車停得並不遠,就這會兒,已經到了車旁。
程容簡拉開車門讓江光光上車,等著江光光坐進去了,他才坐到了車裡。他的臉上是一片冷峻的,完全看不出什麼表情來。
石頭是有些驚恐的,發動了車子。這才問道:「二爺,去哪兒?」
程容簡併沒有回答,嘴角勾了勾,對拉開車門上車的阿南說:「給劉市長打電話。」他的語氣淡得很的,說完才說:「回別墅那邊。」
他這是要全丟給姓劉的了。阿南應了句是,馬上就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姓劉的秘書,不過一兩分鐘,電話就到了姓劉的手上。
在阿南通電話的時候程容簡一直都是閉著眼睛的,也不去管電話那邊怎麼說。他們和姓劉雖不是一體的,但這些年,姓劉的可是拿了他們不少好處的。不然哪能妻兒都已送出國。
沒過多大會兒阿南就掛斷了電話,恭恭敬敬的說:「姓劉的說他不知道,馬上就會派人過來。」
程容簡也不管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淡淡的嗯了一聲。
車裡的氣氛是一片死寂的,阿南面無表情的看著手中的手機。沿河這要變天,姓劉的在這位置上,估計呆不了多久了。
程容簡是閉目養著神,車駛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道:「給程舒惟打電話。」
阿南立即就應了句是,這次的事兒是不同尋常的。竟然也沒有半點兒風聲放出來。
電話很快就撥通,他將手機遞給了程容簡。程容簡是很少和那邊聯繫的,沒過多大會兒電話就被接了起來。
程舒惟就算是消息再靈通,也是不知道這邊的事兒的。程容簡三言兩語的將這邊的事情說了。他顯然是沒想到這事兒的,立即就說:「我馬上回一趟老宅。」
他並未走仕途,而是從商。這些年裡的事兒,是由著老爺子做主的。
程容簡併未再說話,直接的就掛斷了電話。還未將手機丟給阿南。車子驀得就震動了起來。石頭驚恐的聲音響了起來,「二爺,剎車失靈了……」
他的話音剛落下,前邊兒就駛來了一輛大貨車。亮晃晃的車燈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江光光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程容簡摁到了懷裡。
車子相撞傳來了砰的一聲巨響,巨大的疼痛從胸腔里傳來。然而車子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翻滾了起來。
程容簡摁著她的手一直未鬆開,有熱流打落在江光光的肩上。江光光的心裡一顫。翻滾的車子不知道撞在了什麼東西上,砰的巨響傳來,江光光只覺得有強烈的疼痛襲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四周一片黑暗,車子已經變形。這個車裡死寂一般的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北先醒了過來,低低的叫了一聲二爺。
這一聲並未有任何的迴響,他忍住疼痛打開了已經變形的車門,然後一瘸一拐的爬了出去。
伸手要將程容簡拖出去時,他才發現程容簡的臉上已全是粘稠的血液。隱約的光線中,他是緊緊的護著懷裡的人的。
阿北就稍稍的怔了一下。前邊兒不知道是石頭還是阿南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阿北沒去看。將程容簡那緊緊的握住江光光肩膀的手辦開,將他拖了出去。然後才到前邊兒去看阿南。
呻吟的是阿南,他的身體已被卡在了座椅之間。車門同樣被撞得變形得卡死了。
車子是從馬上滾下的,車窗的玻璃已全部碎掉。阿南的意識漸漸的清醒了過來,見著試圖想將車門弄開的阿北,虛弱的問道:「二爺怎麼樣?」
頓了頓,不待阿北回答,他接著又說,「不用管我,帶著二爺走。」
阿北抿唇沒有吭聲,有雨滴忽然落了下來。由最初的稀稀落落變得密集了起來,最後變成了瓢潑大雨。
江光光做了長長的夢,整個人是渾渾噩噩的。一會兒是刺得眼睛睜不開的燈光,一會兒是程容簡那隻緊緊將她摁在懷中的手。
有哪兒似乎是疼痛的,整個人像是被圈禁住了一般,幾欲讓她窒息。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從夢中驚醒了過來。她看著天花板,腦子裡有那麼些茫然。喉嚨里像是干啞了似的,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她剛想要撐坐起來,一張陰柔俊美的臉就湊了過來。陸孜柇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慢騰騰的說:「看來還死不了。」
江光光的腦子已漸漸的清醒了過來,昏迷前的車禍仍是歷歷在目。她看著陸孜柇,想開口說話,卻發覺喉嚨里怎麼也吐不出來字。
陸孜柇像是知道她想說什麼似的,嗤笑了一聲,說:「想問爺怎麼會在這兒?爺可是冒著大雨的救了你。姓程的丟下你就走了,要不是爺,這時候恐怕你已經去見閻王了。」
江光光這才注意到自己是輸著液的,裸露出來的手臂上青紫一片,頭上也是貼著繃帶的。她的腦海里一下子就浮現出被程容簡緊緊摁在懷裡的那一刻來。她都受了傷,程容簡一直護著她。受的傷肯定是比她嚴重的。
江光光一下子就躺不住了,撐著剛要坐起來,被子底下的腿上就傳來了一陣刺痛。
陸孜柇看了她一眼,說:「醫生說了最好別亂動,小心你那腿瘸掉。」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兒。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江光光的身體是虛軟無力的。她並沒有理會陸孜柇的話,撐著還未坐起來,就有傭人打扮的人端了水進來。
江光光這才發現喉嚨里是乾渴得厲害。來人很快就將水端到了床邊上,江光光伸手接過。一杯水喝完,喉嚨里才好受了許多。她並不知道陸孜柇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她知道,陸孜柇在程容簡的手裡吃了太多的虧,是不待見程容簡的。就算是問他,從他這裡也是得不到任何的消息的。
她將心裡的急躁都壓了下去,啞著聲音問道:「這是哪兒?」
陸孜柇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說:「你是我救回來的,你說這兒是哪兒?」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兒是他的家。
江光光伸手就要去拔掉輸液的管子,要下床。陸孜柇等著她將針拔出來了,這才開口道:「你這樣兒,你覺得能去哪兒?唔,醫生怎麼說的,燒到了差不多四十度。已經脫力了吧?還有你那腿,嘖嘖,不知道一小時能走多遠,可能也比烏龜快不了多少。」
微微的頓了頓,他湊近了江光光,似笑非笑的說:「爺把你救回來可是費了大力的,你就算是再想死,也得爺點頭答應。」說完他看向了站著的阿姨,吩咐道:「去請醫生過來,把針插上。我看她精神挺好的,我記得有一個實習的護士跟著來的,就讓實習的護士來插。多插個十針八針也沒事兒。還有,既然精神好得都可以下床了,東西也不用再吃了。免得有了力氣折騰起來麻煩。」
他皮笑肉不笑的睨著江光光,說完這話,轉身出門去了。護士很快就過來,陸孜柇是特意的,她確實是個生手。江光光的血管並不好找,一連插了三次,才將針重新給插了進去。
她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開口說道:「您別再拔掉了。是有人在外面守著的,您哪兒也去不了。拔掉受罪的只是您自己。」
可不是,多拔掉幾次,這手就得被插成窟窿窩了。江光光看著手背沒吭聲,等著她收拾好東西,才問道:「這兒受傷的除了我,還有誰?」
那護士大概是早知道她會問,說:「沒有誰。您也別再問了,陸少說了,外面的事兒你還是不知道的好,這樣才能好好的養傷。」
江光光的心裡就一沉。那護士並沒有再多說什麼,收拾東西出去了。等著她出去了,江光光才去揭開被子看她的腿。本來以為是骨折的,但卻並沒有,只是一條腿腫了很高。沒有打石膏,應該沒有傷筋動骨,只是磕著了。
她重新蓋上了被子,閉上了眼睛來。從陸孜柇的話里,程容簡應該是被救走了的。只是。不知道他傷得到底有多重。車子應該是翻滾了好幾圈的,再輕估計也輕不到哪裡去。
從剛才小護士的話里,應該是不怎麼好的。江光光的心裡有什麼東西就要破繭而出,眼眶酸澀無比。她是沒想到,程容簡會護著她的。
江光光的傷並不是很嚴重,但卻是燒了兩天一夜的。不知道剛才那護士在藥水裡又加了什麼東西,還沒想出該怎麼打聽消息,她的頭就沉重了起來。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卻像是有千斤重似的。一點點的塌了下去。
江光光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夢靨中,夢中程容簡滿身的鮮血,躺在一堆的鮮花之中。她一步步的走過去,道路卻像是沒有盡頭一般,怎麼也走不到。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一片天黑,陸孜柇是說到做到的,也沒有人給她送吃的過來。
手上的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拔掉,江光光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是得從這兒出去的。
因為沒吃東西,身體是虛軟無力的。不過是撐著坐起來,額頭上就冒出了細細汗來。她並沒有停頓,光著腳下了床。
才剛接觸到地面,屋子裡的燈就一下子亮了起來。她這才發現陸孜柇竟然就是在牆邊兒坐著的,他的唇角似笑非笑的,也不站起來,帶了那麼幾分懶洋洋的說:「我就說,就算是不吃飯,你的精神也好得很。」
江光光連燈也不開,也沒弄出點兒聲音,很明顯的就是想要逃走了。
既然已經被拆穿,江光光也不再藏著掩著。啞著聲音開口道:「謝謝陸少的救命之恩,我就不多打擾陸少了。」
「你倒是懂事又體貼。」陸孜柇似笑非笑的說著,微微的頓了一下,站了起來,一步步的靠近江光光,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這打擾麼,我樂意之極。我這人吧,對這落難的小貓小狗什麼的最有愛心了。你就好好兒的養著,要是實在覺得過意不去,就以身相許好了,我勉為其難的接了。」
最後一句,他的語氣里是充滿了曖昧的。他這樣兒,分明就是不放她走。
江光光的身體僵了起來,退開一步,與他保持著距離,抬起一張蒼白的臉看著他,問道:「陸少想怎麼樣?」
他這樣兒,哪裡會好心的救人。而且,怎麼會好巧不巧的就被他遇到了。說不定,這次的車禍,就和他有關。
想到這兒,江光光全身的毛細孔都豎了起來。如果這次的車禍真的和陸孜柇有關,那程容簡……
江光光只覺得更是頭暈氣短,不敢再想下去。握緊了拳頭努力的讓自己保持著清醒,警惕的看著陸孜柇。
陸孜柇自然是感覺得到她的排斥的,倒也沒有生氣,嘖嘖了兩聲,說:「真是狗咬呂洞賓。救了你這還成了爺的錯了。」微微的頓了頓,他接著說:「爺爺不想怎麼樣,既然爺救了你,那你總得給點兒報酬。爺從前的帳還沒和你算,這虧本的買賣,爺就更不能做了。」
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江光光。眼底是有些陰沉沉的。
江光光頓了一下,輕描淡寫的說:「陸少也看到了,我現在這樣兒。給不了您什麼報酬。您的救命之恩我記在心裡,您要的報酬……」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孜柇就上前了兩步。強勢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湊近了她,慢條斯理的說:「你也太妄自菲薄了,爺要的,你隨時都能給。」
他說著就往江光光的那胸前看了看。江光光一下子血氣上涌,舉起手就要往他的臉上落去。
陸孜柇哪裡會任由著她落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似笑非笑的說:「這脾氣還真是不太好,不過,爺還真就喜歡像你那麼野的。夠味兒。」
他的語氣是輕佻的,呼出的氣息就落在了江光光的耳邊。江光光的手被他抓著抽也抽不回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像是被侵犯的小獸似的,一雙眼眸冷冰冰帶著戒備的盯著陸孜柇。
陸孜柇的這臉皮厚得很,輕笑了一聲,說:「我猜啊。要是你這腿方便,這會兒估計已經向我踢來了。」
江光光抿緊了唇,淡淡的說:「陸少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何必來消遣我。」
陸孜柇笑了一聲,說:「你說得還真是沒錯,本少確實不缺女人,可是那些女人,沒一個是你。」
他說得得半真半假的,一張俊美的臉上曖昧浮動著。
江光光的嘴角浮出了淡淡的譏諷來,說:「還真是看不出,陸少還是一情種。我福薄,承受不起。」
她的語氣冷淡得很,陸孜柇卻是一點兒也不動怒。曖昧的一笑,說:「承受得起還是承受不起,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陸少這無恥,我還真是漲見識了。」江光光冷笑著一字一句的說,「或者,那麼戲耍人讓陸少很有成就感?」
她的眼裡是帶著譏諷與厭惡的。坦坦白白的。絲毫不遮掩的。
「唔,你還真是說對了。」陸孜柇自然不會忽略掉她的厭惡,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氣的笑來,說:「你那麼排斥我,不會是,真的喜歡上那姓程的了吧?」
他那張俊美的臉上是帶著惡作劇似的笑的。
「陸少這愛好還真是越來越廣泛了。」
陸孜柇絲毫不理會江光光的譏諷,湊近她,輕輕的說:「你是不是忘記了,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你就算喜歡他。他也不可能娶你。不如跟了本少,給本少解解悶,本少出手,可比那姓程的大方多了。」
「陸少這臉皮,一般人可比不上。」江光光抿抿唇,又後退了一步,努力的讓自己鎮定著。
她半點兒也不想和陸孜柇耍這種嘴皮子,只想儘快的離開。
陸孜柇並沒有再逼近,環抱起了雙臂,似笑非笑的看著江光光,說:「兩天粒米未進,我看你這精神也還好得很。得再餓上幾天。」
他的眼中是陰冷一片的,江光光並不知道他留她在這兒到底是想幹什麼。但以她對陸孜柇的了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兒。
她沒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陸孜柇。陸孜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站著沒動。
過了會兒,突然上前了一步,嘴角勾勒出一抹邪氣的笑。說:「那麼想見姓程的?原本是不打算告訴你的,不過我現在突發善心了。你要是陪我睡一覺,我這心情好了,指不定兒就讓你去見他最後一面了。」
說到最後一面上,他的的聲音加重。江光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身體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床上,喃喃的說:「不可能。」
眼睛在忽然間就澀得厲害,有鹹鹹的液體要滾出來。她又將它憋了回去。眼眶憋得通紅。整個人像只柔弱的小白兔似的,讓人忍不住的想去蹂躡一番。
她從來都像小刺蝟似的,哪裡有那麼柔弱的時候。陸孜柇的臉上浮現出更燦爛的笑容來,說:「怎麼就不可能了?車子是從馬路上翻下去的,他那張臉已經摔得血肉模糊了。就算是當時沒死,你覺得,那些人可能會放過他嗎?你就沒覺得,那輛貨車出現得有點兒詭異。」
他說得條條有理的,讓人完全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江光光像是被雷擊了夜班,茫茫然的坐著。不敢相信的喃喃的一遍遍的說著不可能。
腦子裡混亂得厲害,疼痛從心臟蔓延開來。她的腦海里浮現出程容簡那張英俊的臉來,腦子裡就變得空洞洞。像是有傷口撕裂開了一般,她幾乎直不起身子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麼。
過了那麼會兒,她的豁的一下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就要往外面而去。白著一張臉冷冷的對陸孜柇說:「讓我出去!」
她的眼眶通紅,眼裡是帶著小獸一般兇狠的光芒的。仿佛陸孜柇要是敢阻攔她,她就能將他撕裂開一般。
陸孜柇的嘴角勾起了殘忍的笑意來,說:「你以為我讓開了你就能見著他了?就你這樣兒,估計連門也進不了。」
江光光一下子就怔住了。陸孜柇嘴角的笑意還未收起來,她忽然就撲向了他,就像是瘋了一般,對著陸孜柇拳打腳踢了起來。
如果真正的過招,她哪裡是陸孜柇的對手。這種潑婦一般的打法倒是讓陸孜柇無法還手。像小狗似的,幾乎是碰著哪兒就咬哪兒。下口狠狠的,像是要將肉咬下來似的。
陸孜柇哪裡想到她會那麼狠,發出了痛嚎聲來。外邊兒的人進來將江光光拉開的時候陸孜柇的臉上已經掛了彩,手腕上是深深的牙齒印兒。可不,深得已是血肉模糊了。
他咬牙切齒的,舉起了手要落到江光光的臉上。卻又忽然收了回來,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氣來,說:「本少原本是想發發善心的,現在不用了。你以後倒是可以到他的墳前祭奠。」
說完這話,他一邊的喊著叫醫生,一邊的得意洋洋的走了。
江光光的臉上一片灰白,隨著門被關上,她順著牆壁靠了下去。疼痛無法遏制的擴散著,她茫茫然的。她是不相信陸孜柇的話的,但她完全鎮定不下來。腦海里幾乎是控制不住的要浮現出程容簡那血肉模糊的樣子來。
是了,那晚的大貨車是詭異的。陸孜柇說得點兒也不錯,就算是他只是受了傷,那安排車禍的人,怎麼可能讓他就此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