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噁心
他的心沉了沉,往房間裡看了看,想說什麼,終究什麼都沒說。也沒應好還是不好,沉默了下來。
見氣氛低沉,田鼠縮在後頭更是也一句話不說。在沿河這地兒,能活到現在的,就算腦子轉得不快,眼色自然是有幾分的。
過了好會兒,氣氛才開始好了起來。可樂和江光光開始若無其事的說起話來。田鼠時不時的插上兩句,一直在對付著那一堆果子。
呆了一個多小時,江光光就說困了要休息了。可樂沉默著,倒也沒耽擱,帶著田鼠走了。沒過幾分鐘,江光光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可樂發來的簡訊,很簡單的幾個字:「光光,你是不是真有什麼事兒?」
江光光看了一眼,並沒有回,直接兒的將簡訊刪除,將手機丟到了一邊兒。
程容簡從賭場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剛黑,阿凱恭恭敬敬的站到車旁拉開車門。程容簡原本是要坐入車中的,卻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阿凱一眼,說;「打電話問問朱醫生,現在能吃些什麼東西。」
阿凱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即應了句是。他的動作倒是挺快得,等到程容簡坐進車裡,他就恭恭敬敬的回答:「朱醫生說暫時只能是清淡點兒的,可以吃點兒水果。」
程容簡還沒說話,阿南就快步從賭場裡追了出來。車窗在他到達車邊時搖下,不待程容簡說話,他就說:「二爺,甑洪光剛才打了電話來,說是想約您吃飯。」
他口中的甑洪光,正是陸孜柇的舅舅。
程容簡的面色淡得很,漫不經心的說:「告訴他,我最近都不會有空。」他的手指在車窗上淡淡兒得敲了敲,接著又說:「如果是要談那批貨的事兒,告訴他,爺還真看不起那點兒東西。只要陸孜柇將他那雙手砍下來送到我面前,別說是那批貨,就連這撈錢的路子,我也可以指一條給他。」
他臉上紋絲不動的,就跟在說家常似的。阿南連面色也沒變,應了句是。車窗緩緩的搖上,車子駛離,他才轉身回了賭場裡。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臨近春節。別墅里阿姨開始準備起了年貨,而江光光身上的傷也開始有了點兒起色,雖是仍是只能趴著睡,但漸漸的也能下床慢慢兒的走動。
大抵是因為反反覆覆得發燒,不過才短短的時間,原本就瘦的她更是瘦了一大圈,衣服掛在身上空蕩蕩的。
程容簡在的時間並不多,雖是臨近過年,別墅里仍舊是冷冷清清的。江光光自從能下床後除了偶爾出去走走之外多半都是在房間裡,有時候請阿姨給她找書看,有時候則是她自己去找。
她倒是安靜得很,從不問程容簡去哪兒,該吃飯吃飯,該休息休息。儘管日子過得挺舒適得,但她多少是有些惆悵的,去年的這時候,她已經開始在老趙頭的院子裡忙前忙後了,打掃院子,貼對聯,購置年貨,準備著熱熱鬧鬧的過年。
江光光的思緒就走得有些遠,整個人變得恍恍惚惚的,過了好會兒才回過神來。
到了大年三十的的前一天,別墅里就只剩下江光光和倆阿姨。江光光原本是想偷偷兒的回去看看老趙頭的,最終還是沒有回去。她這樣兒,回去是瞞不過老趙頭的。她原本就是打算等老趙頭病好之後搬走的,現在斷了所有的關聯,無疑是最好不過了。
江光光是有些兒想抽菸得,但這兒是並沒有煙的。這事兒醫生是叮囑過的。
大年三十,從中午開始,倆阿姨就在廚房裡忙了起來。吃年夜飯的時候吃得有些兒早,江光光原本是想回房間睡覺得,但並沒有睡意,於是心不在焉的看起了電視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迷迷糊糊中聽見阿姨叫她,她迷迷濛蒙的睜開眼睛,阿姨一臉的喜色,笑著說:「江小姐,二爺回來了。」
江光光還沒反應過來,程容簡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她就抽了抽鼻子,站了起來,叫了一聲二爺。
程容簡的眉頭挑了挑,抬腕看了看時間,說:「還沒睡?」
江光光就慢吞吞兒的說:「守歲。」
程容簡的嘴角勾了勾,說:「你還信這個?」
「二爺不信?」江光光依舊是慢吞吞的樣兒。
程容簡睨了她一眼,笑得有些似是而非的,說:「我倒是更寧願信我自己。」
江光光就不吭聲兒了,程容簡將大衣遞給阿姨,拿出了一封得厚厚的紅包推給江光光,說:「給你的,壓歲錢。」
他說得意味深長的,江光光倒也沒有推辭,收了起來,說:「謝謝二爺。」
阿姨端了熱茶上來,程容簡接過,看了江光光一眼,隨意的問道:「晚上吃的什麼?」
「挺多的。」江光光慢騰騰的回答。
程容簡啜了一口熱茶,這才問:「傷口疼嗎?」
「不疼。」疼倒是不疼的,因為在長嫩肉,特別是晚上的時候,癢得特別的厲害。她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會伸手去抓。
程容簡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接了起來。他也沒避過江光光,淡淡兒的說:「什麼事?」
電話那端的人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他就說:「回來了。」
說完這話,他也不多說,直接掛了電話。
誰也沒有再說話,就看著跨年晚會。阿姨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客廳里的燈關了,客廳里一片幽暗。
程容簡有些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江光光倒是安靜得很,一雙眸子在電視上就沒移開過。客廳里安靜極了,一時只有電視裡傳出的聲音。
快到零點時。程容簡站了起來,隨手拿了他自己,對江光光說:「出去走走。」
這時候了,江光光就愣了愣。見程容簡站著,還是應了聲好,站了起來。到了門口,程容簡就將大衣披在了江光光的身上。
大衣上有菸草的味兒,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江光光就微微的怔了一下。
並沒有走很遠,剛出門,漫天的煙花就在空中絢爛的綻放開。江光光情不自禁的抬起頭。
待到煙花放完。她才注意到在黑暗角落裡的阿南和阿凱。阿南依舊是面無表情得,阿凱的臉上卻是帶著笑的,上前來,喜氣的對程容簡說:「二爺,新年快樂。在這兒給您拜年了。」
他說著又對江光光說了新年快樂。說完才伸手拐了拐一旁的阿南,阿南得臉色稍稍的緩了些,說了新年快樂。
江光光揉了揉鼻尖兒,也說了新年快樂。
程容簡叫來了阿姨,拿了厚厚的紅包給兩人,讓兩人下去休息。外邊還是有些兒凍的,他就叫著江光光回了屋子裡。
剛進門,他就將江光光困在了門間,大掌穩住了她的後腦勺,吻了下去。他倒是並不魯莽,避開了江光光的傷口處。
過了好會兒,她才鬆開了江光光,一雙眸子黑漆漆的,看著江光光,低低沉沉的說:「新年快樂。」
上床之後是有些難熬得,程容簡直接兒的將江光光摟到他的身上,輾轉反側的吻著。一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他的呼吸在外邊兒時不時綻放開的煙花中變得粗重了起來,最後卻是什麼都沒做。暗啞著聲音讓她快睡。
這一整夜江光光幾乎都沒有怎麼睡,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來,她才閉上了眼。
一整個春節都是在別墅里的,背上的傷好得差不多時外邊兒早已是春天,空氣里有了陽光的味道,暖融融的。
她原本是想回她那小院兒一趟的,最終還是沒回去。去找大年初一就給她打電話的崔遇。
她瘦得實在是太厲害,崔遇見著她的時候吃了一驚。直問她是怎麼了,江光光就說是重感冒了。
崔遇是有些兒擔憂的,但卻並沒有多問,只讓她多注意身體。江光光就笑笑。找了一支煙抽了起來。
她和崔遇的話都不多,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再也找不到說的了。在斷斷續續的聊天中,江光光恍惚的時候兩隻手也數不過來。
和崔遇分手,剛走到巷口,就見到了陸孜柇從車上下來。她是沒想到會遇見她的,本能的要躲開,但陸孜柇已經看了過來。
看到她,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就走了過來。江光光是想逃的,但腳下卻是生了根一般,怎麼也動不了。看著陸孜柇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
她是想努力的做得若無其事的。但光潔的額頭上卻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兒,出於本能,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陸孜柇幾乎是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一張陰柔俊美的臉一點點兒的湊近她,陰惻惻的說:「你算是什麼東西,程容簡都碰得我碰不得了?
被他觸碰,江光光整個人一下子就繃得緊緊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她努力的讓自己鎮定著,抬起一雙眼眸看向了陸孜柇,說:「陸少請自重。」
「如果我不自重呢?」她這副樣子像是激怒了陸孜柇似的,他捏著下巴將她推靠在牆上。眼底帶了幾分的陰鷙。頓了頓,又繼續的說:「我要是在這兒要了你,你覺得姓程的會知道?我敢做,你告訴他麼?」
他是附在江光光的耳邊說的,呼出的熱氣打在江光光的臉上,江光光想要後退,卻是退無可退。她曲起了腿,就朝著陸孜柇腿中央撞去。
陸孜柇壓根就沒想到她竟然敢對他動手,壓根就不妨,她的膝蓋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薄弱地帶。
他悶哼了一聲,彎下身去。趁著這個機會,江光光立即就要往邊兒上逃去。陸孜柇滿臉的煞氣,伸手拽住了她,重重的將她摔回了牆上。手緊緊的將她的手臂摁著,惱羞成怒的吻了下去。
江光光的渾身顫抖著,死命的想要躲開,卻敵不過陸孜柇的大力,她惡狠狠的咬在了陸孜柇的舌尖兒上。
血腥味兒在嘴裡蔓延開,陸孜柇像是回過神來一般,立即就丟開了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嗤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說:「不過也就這味兒,爺還嫌髒了爺。」
說完這話,他看也不再看江光光一眼,揚長而去。
江光光得臉色煞白,靠在牆上久久的沒有動。原來害怕,是出於本能的。就算你告訴自己不要怕,但在面對時,身體本能的就會退縮。那些經歷過的傷痛的記憶,太過深刻。
過了好會兒,她才伸手擦了擦嘴角,清亮的眸子閃過一絲兒的厭惡。
江光光是有些兒疲憊的。過了好好會兒,估摸著陸孜柇已經離開了,才慢慢兒的往巷子外走。
上次的事兒,她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從今天陸孜柇放了她來看,事情應該是已經處理好了。不然,他也不可能那麼輕易的就放了她的。
至於是怎麼處理的,江光光想到這兒,沒再想下去。
回去的時候阿姨早等在了門口,她是有些急的,見著江光光就迎上前來,說:「江小姐你去哪兒了。電話也打不通。你的身體還沒好完,要是出點兒事可怎麼辦。」
江光光就揉了揉鼻子,說了句沒事兒。
阿姨倒是沒有再說念叨下去,接著說:「您有朋友來看您了,已經來了好會兒了。」
江光光就愣了一下,進去才發現可樂在客廳里坐著。見著江光光,他站了起來,有些不自在的說:「回來了。」
他的樣兒是有些狼狽的,額頭上貼著創可貼。江光光就愣了一下,坐下之後才問:「怎麼了?」
可樂掩飾的遮了遮那創可貼,說:「喝醉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的半邊臉分明還是腫著的。哪裡會是喝醉了酒摔的。
說完這話,不等江光光開口,他就說:「老趙頭好長時間沒見到你,聽說你病了,非要讓我來看看你。」
他一向是好面子的,這副樣兒,如果不是老趙頭逼著,他也肯定是不會來的。
江光光揉了揉鼻子,就說早沒事了。
可樂端起了面前已經冷掉的茶喝了一口,說:「你最好自己回去給他看看,要不然他不放心。」
江光光就一時沒說話,過了那麼會兒,才問:「他的身體現在好了嗎?」
「都挺好的。就連旺財也挺好的。」可樂說得飛快,說完就擱下了杯子,站了起來,說:「這看也看了,我也出來好半天了,你沒事我就回去了。」
江光光也沒留他,說了句我送你出去,就也跟著站了起來。
可樂連連的說不用不用,讓她歇著,她卻像是沒聽見似的。跟著他往外走。
到了門口,可樂就說:「行了,送也送了,我走了,趕緊回去吧。」
江光光沒說話,從衣兜里拿出了錢來,遞給他,說:「傷去看看,給老趙頭買點兒補身體的。」
可樂愣了一下,但也沒推辭,接了過來。肩縮了縮,說:「行了,回去吧。」
他一身兒邋遢得很,微駝著背的。江光光看著他那背影,就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兒來。
有那麼長一段時間,她,還有他和田鼠,都是窩一堆兒的。那段時間,手裡頭緊,上頓麵條,下頓饅頭鹹菜。就這些,都是他從外邊兒弄的。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那麼一個多月。後邊兒才稍稍的好些。在後來,她才知道,那時候吃的那些東西,都是他從外面順來的。那事兒,是冒著風險的,但他從未提起過。
他雖然經常都是嬉皮笑臉,好吃懶做,但人卻是很仗義的。田鼠惹出來的很多禍事,或是有人找茬兒,都是他幫忙擺平下去的。
江光光有那麼些失神,過了好會兒。才慢吞吞的回了屋子裡。
江光光背上的傷雖是好了起來,但卻是留下了縱橫交錯粉色的一片疤痕。她看起來倒是和以前沒什麼樣兒,整天都懶懶散散的。
江光光原本是想等自己看起來和以前差不多了才去看老趙頭的,順便和他說說退了小院子的事兒。
但不知道是怎麼的,儘管阿姨每天弄許多滋補的東西,但她就是沒法胖起來。
拖到三月末,她才慢吞吞的去看老趙頭。她去得不是時候,老趙頭的院子裡的門是鎖著的,並不在。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江光光等了一下午也沒人影,打電話問可樂,才知道老趙頭去鄉下了。
阿姨已經打電話來催幾次了。說是可能會下雨,讓她早點兒回去。她也沒有多呆,鎖了她自己的小院子的門,雙手插在衣兜里順著小巷往外走。
天邊陰沉沉的,像是會下雨似的。
江光光想著自己的事兒,還沒走出多遠,就聽見有人叫了一聲阿叡。
她的身體僵了一下,抬起頭,穿著黑色風衣的周來站在不遠處。像是怕她逃掉似的,他朝著她直直的奔了過來。
江光光就那麼站著,看著他奔過來的身影。有些兒恍恍惚惚的,有疼痛沿著心臟一點點兒的蔓延開,她幾乎站立不穩。
離得越近,周來的那張臉更是清晰。比起原來,他瘦了很多,也英俊了很多,不再像原來一樣的青澀,身上多了男人的成熟與穩重。
江光光的眼中忽的熱得厲害,有滾燙的液體要滾落而出,卻又在漸漸平復下來的心情慢慢的消散去。
等周來到了她的面前時,她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越是近,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周來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滋味雜陳,低低兒的叫了一聲阿叡。
江光光的雙手依舊插在衣兜里的,臉上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視線停留在周來的身上,若無其事般的說:「周來,好久不見。」
見到他,她一點兒也不驚訝,從那次在典當的地兒見到他之後,他就知道,他遲早會找來的。她早做好了見面得心理準備。
周來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臉,手到了半空中卻停了下來,上前兩步,緊緊的將江光光摟到了懷裡。
像是怕她會消失似的,他抱得很近,幾乎要將她勒得窒息。他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低低沉沉的說:「我早該想到,早該想到你在這兒的。」
他的語氣里是滋味雜陳的。江光光任由他抱著,視線停留在巷子的盡頭,眼中有些霧氣蒙蒙的。她想說話,喉嚨里卻是緊得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都快找瘋了。阿叡,你好狠的心。」周來的聲音僵得厲害,帶著哽咽一般。
江光光的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周來過了好會兒才放開了她,雙手穩住了她瘦弱的肩,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直視著她,說:「跟我回去。現在就跟我回去。」
他的聲音里是帶著急切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太急了,稍微的緩了緩,才繼續說:「大家都很想你,我媽媽,你伯父伯母堂弟,所有所有的人,都在想著你。我馬上就去訂機票。」
江光光避開了他的視線,不著痕跡的退後了一步,錯開了周來的雙手。一雙清亮的眸子平靜無波的看向了周來,說:「你應該知道,我早已經不是我。早年的阿叡,早已經不在了。周來,我不會回去,也早已經回不去了。」
可不是。她的身上,哪裡還有半分當初青澀的模樣。她的聲音低沉,語氣平靜得很,像是她對面的人,是個陌生人,而不是從小一起到大的青梅竹馬一般。
周來看著她,沉默著並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一字一句的說:「我早說過,叔叔的仇,我會替你報。那些畜生……每一筆我都會加倍的還回去,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他已經冷靜了下來,不復剛才的激動。頓了一下,繼續說:「你必須跟我回去,這兒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江光光又後退了一步,唇邊泛起了淡淡兒的笑來,說:「周來,你無權干涉我。這兒怎麼就不是我該呆的地方?這兒的賭場,你應該去看了吧?我和那些人,沒有什麼兩樣。我的骨子裡,早就融入了這兒所有的,你所看不起的骯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