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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傳說中的帳本

    他的臉上一片冷峻,前面的人是有些遲疑的,低低的說:「姓程的那邊……」

    程容簡在倉庫里的時候是說得很清楚的,要是再動了他的人,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兒來。老大還真是夠不長記性的,上次不過是到了他的場子裡……後來的那批貨,就是程容簡給的回禮。

    提起程容簡,陸孜柇的臉上陰沉得厲害,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前邊的人。

    那人的腦門上冒出了汗來,不敢再多說話,應了個是,打開車門下去了。

    江光光回去的時候崔遇已經起來了,身上的衣服也已經換過了。見著江光光,她就低低的說:「我沒事,真的。」

    江光光將便當放在了小桌子上,說:「先吃東西,我帶了粥。」

    她也不提她受傷的事兒,崔遇就低低的應了一聲好。等著吃過了東西,江光光才拿出了消毒水和棉簽,低低的說:「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我自己來就行。」崔遇的聲音低低的。

    江光光就沒再說什麼了,將消毒水遞給了她。她的腿上應該是跑的時候摔著的,破皮了很大一塊兒。已經乾涸,看起來血淋淋的。

    她也是挺能忍的,一點兒也沒吭聲。江光光在一旁看著,過了會兒,才說:「去看看房子搬了,暫時別住這兒了。」

    只要不住在這兒,那人暫時就不會找過來的。就算是知道她在哪兒上班,在會所門口。他也不會敢糾纏。

    崔遇的嘴唇動了動,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悽然的笑來,「沒事兒,他還能把我怎麼樣。」她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要不是他用要將她的事兒都告訴她母親,她是不怕他的。

    儘管母親現在只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什麼都不懂,她也是不願意她的這些骯髒的事兒進她的耳朵里的。她已經丟光了他們的臉,就算是以後到了地底下,她也是沒臉去見父親的。

    江光光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似的。接著又說:「我晚點兒先去給你看看地兒。或者,你可以換個地方……」

    崔遇的情緒剛才是有點兒激動的,沉默了一下,應了句好。這是沒辦法的辦法,至於媽媽那邊,要是實在不行,也換了。或者,給護士醫生打招呼,別讓那畜生見到她。

    她忽然就疲憊不已,眼眶的淚水忍不住的想要落下來。卻又被她給逼了回去。低頭開始認真的處理起傷口來。

    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哪裡有資格軟弱。

    江光光的腦子裡千頭萬緒的,想著該給崔遇在哪兒找房子。不過這事兒是急不得的,只有等明天再慢慢去看了。

    等著崔遇處理好了傷口,江光光這才離開。

    有人鬼鬼祟祟的在院子門口探了探,也跟著悄無聲息的離開。

    江光光回到院子,幾乎是馬上就倒頭睡下。大抵是今兒發生的事情太多,閉上眼睛她就陷入了夢中。天明醒過來的時候腦子裡已經是混混沌沌的,她洗了一把冷水臉,腦子裡才清醒了些。

    她原本是想給崔遇看房子的,誰知道還沒出門,崔遇就打來了電話,說是她會搬去和一朋友住,讓她不用找了。

    她說的朋友,大概就是一起上班的人。這樣她也有個伴,有人在,那人多少是會有點兒顧忌的。

    江光光就問她要不要她過去幫忙搬東西,崔遇就說不用,她是沒多少東西的。

    不用找房子,江光光這下索性也不出門了。就倒在床上睡了個天昏地暗。直到天黑,她才去了碼頭。

    大抵是因為上次出的事兒,程容簡晚些時候竟然也去了,江光光就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二爺。程容簡的表情淡淡的,點點頭,就越過她走了。

    有程容簡,整個碼頭都是安安靜靜的,就連低低的交談聲也沒有。他也不知道是來做什麼的,就站在倉庫門口看著卸貨,直到貨要卸完了,這才離開。

    賭場裡依舊是有陌生人的,江光光偶爾也會想起周來來。那晚過後,也不知道他到底還在不在沿河。

    她突然就想起他那句報仇的話來,閉上了眼睛。這兒,其實根本就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賭場裡也不見了石頭的蹤影,不知道被叫到哪兒去了。江光光幾次都是想問阿南的,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沉默了下去。就算是問了又怎麼樣?不過也是白問罷了。她什麼也做不了。

    因為碼頭出了事兒,多數時候阿南過去都不再叫她。她很多時間都留在了場子裡。

    這天她正在角落裡抽菸,阿凱就走了過來,看了看時間,說:「小江,今晚上次那幾位請吃飯,要不要一起去?」頓了頓,他又接著說:「在這裡混,多認識幾個人沒什麼不好的。」

    從那次程容簡讓她做出選擇後,所有人都不再叫她江小姐,都只叫她小江。

    也不知道是程容簡讓他叫她的還是他自己叫的,江光光也沒去多想,點點頭應了句好。

    她穿得是很簡單的,頭上戴了一鴨舌帽。頭髮都挽在了裡邊兒。整個人瘦瘦小小的,如果不注意壓根就不會認為她是一女的。

    阿凱對她這穿著是很滿意的,稍稍的想了想,就說:「待會兒少喝點兒,有我在,能推的就推。」

    既然是出去吃飯,全推了未免也太掃興,酒多少是得沾點兒的。

    江光光就應了句好。

    阿凱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伸手揉了揉鼻子,說:「那你準備一下,待會兒我就過來叫你。」

    江光光點點頭。看了看身上的外套,說:「我換件衣服。」

    衣服一股子嗆人的煙味兒,總不能這樣就去。阿凱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出去了。

    去的並不只是阿凱和江光光,還有好幾個人跟著的。江光光在他們之間倒是一點兒也不起眼的。

    那邊兒也是帶了好些人的,一群人是不講究的,就在大排檔就坐了下來。然後叫著老闆上酒。

    阿凱這人是八面玲瓏的,沒多時就把對方帶來的人都混了個臉熟。一群人開始喝起了酒來。

    帶來的人都挺照顧江光光的,不著痕跡的替她擋著酒。那些人開始大概是沒注意。後來慢慢兒的發覺她是女的之後,倒是挺詫異的,不過都沒有人說什麼,只是不再那麼狠勁兒的勸酒。

    一群人混熟了,漸漸的話題就開始說開了。各種笑話和葷段子不斷。江光光面不改色的聽著,給一群人倒著茶,或是見酒喝完讓老闆上酒。

    酒不知道過了幾巡,就有人八卦起了沿河的各種八卦來。跟著阿凱一起來的小毛好奇的問對面的林哥,說:「聽說樓三爺的小情人給他生了個兒子,這是真的?」

    林哥就笑了起來,說:「當然是真的。樓三爺是寶刀未老。聽說藏得可緊了,這話還是他底下的人不小心透出來的。」

    「當然得藏緊點兒,他家裡的那位不是那麼好惹的。」有人起鬨了起來。

    「這有什麼好藏著的,干我們這行的,誰不是把腦子別在褲腰帶上?樓三爺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東西留給自己兒子的。」又有人笑著說道。

    一群人就這事討論了開,然後扯到了女人的身上,越說嘴裡越是不乾淨,早忘了江光光是女人。江光光也只當是沒聽見,只是中途出去抽了支煙。

    她回來的時候那些人的話題已經不在女人身上了,喝得盡興了。有人大舌頭起來。問阿凱:「聽說二爺的手裡有一帳本,記錄著咱們沿河大大小小的事兒,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有人借著幾分的酒意說,「二爺這人的城府,咱們沿河這地兒,沒幾個比得上的。那本子上記錄著大大小小冤魂野鬼……要不多少人都忌憚著二爺。」

    江光光的身體一直是僵著,手指就那麼握著酒杯沒動。

    有人又起鬨著問阿凱:「凱哥,說說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這樣可就沒勁兒了啊。咱們好歹酒也喝過了,算是兄弟了啊。」

    阿凱看著已經醉了,酒意迷濛的看著眾人。說:「這是誰傳出來的,哪有這樣的事兒,二爺又不是神仙,哪裡會知道咱們沿河大大小小的事兒?」

    他這話說得含含糊糊的,說完就舉起了酒杯,說:「來來來,咱們喝酒喝酒。」他說著舉起了酒杯,自己就喝了一大杯。

    一群人直說他爽快,這話題不知不覺的就被帶了過去。

    江光光的身體是僵得有些厲害的,端著酒杯慢慢兒的喝著酒。許久之後僵著的身體才慢慢的緩過來。

    一群人散去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送走了那些人,阿凱才帶著他們回賭場。他今天是喝得不少的,在半路就讓人停了車,然後就在路邊催吐。

    雖然不知道阿凱是想打聽什麼消息,但江光光的心裡是清楚今天這頓飯的目的是不那麼單純的。見著阿凱催吐,她就更加的確定。想起那些人問帳本時阿凱含含糊糊的回答,她低頭抽出了一支煙點燃。

    喝醉的幾人回去時興致仍然是很高的,唯獨江光光是很安靜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回到場子裡的時候阿南正對人交代著什麼,看著喝酒的幾人。他的眉頭微微的皺了皺,說:「先去醒醒酒,今兒晚上的人多,都打起精神來。」

    除了阿凱比較清醒之外,其他人都是醉了的。再讓人打起精神是有點兒強人所難了,江光光就站了出來,說:「我先去場子裡看著。」

    阿南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江光光就沒多說話,雙手插在衣兜里,直接往賭場裡去了。

    場子裡煙霧繚繞,今晚的人果然是多的。包括角落裡的桌子都是坐滿了人的。這樣子。是很容易出事的,難怪阿南讓打起精神來。

    江光光抽了一支煙,就在邊兒上看著。圍在最中央的桌上是很熱鬧的,好像來了一闊氣的老闆,每每有人送上茶水,都會有不菲的小費。

    在場子裡,這種客人是不少的,倒也不稀奇。江光光也沒打算去看看了,有些兒心不在焉的抽著煙。

    不經意得抬起頭時,就見一穿著披著披肩的貴婦走向了她。江光光有那麼些兒的恍惚。等著回過神來的時候,那貴婦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眼眶是微紅的,擠出了笑容來,低低的說:「這位小哥,這兒煙霧太嗆人,能不能帶我出去透透氣。」

    她的聲音有些兒的縹緲,帶著點點兒的哽咽,卻又是陌生而熟悉的。

    江光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帶著她到角落裡的,見四處沒人,貴婦哽咽著低低的叫了一身阿叡。

    江光光過了好會兒才回過神來,低低的說:「你怎麼來了?」她別開頭,沒去看她。她是沒想到,她會找到這兒來的。周來,到底還是通知了她。

    她的語氣里是帶著淡漠的,那貴婦像是沒有聽出來似的,伸手要去拉江光光的手,卻又停了下來,聲音裡帶了些痛苦的說:「阿叡,你和我一起回去。不要再呆在這兒。以前是媽媽不好……」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光光給打斷。她的嘴角浮現出幾分的譏諷,說:「你沒什麼不好的,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她和她,是很多年沒有見了的。鍾馨大抵是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話的,一臉的灰白,囁嚅著想要說什麼,話還沒說出來,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已經有腳步聲朝著這邊走來,江光光就往裡指了指,說:「洗手間在裡面。」

    她說著就要離開。稍稍的頓了頓,仍是說:「回去吧,別再來了。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是的,她確實是從沒怪過她的。聚少離多,擔驚受怕,有一個需要的時候永遠見不了人的丈夫,那樣的婚姻生活,任誰過著都是絕望的。她離開,沒什麼不對的。人的這輩子只有那麼長,都該好好的為自己而活。

    她說完沒再回頭,直接的就往外邊兒走去。才走了沒幾步,一個穿著大衣,輪廓分明英俊的男人就走了過來。他的身後是跟著人的,立即就有人守在了出口處。

    江光光的身體是有些僵的,那人的腳步聲很快就停在了江光光的面前,看了前面站著的妻子,視線停在了江光光的身上,說:「阿叡,你媽媽一直都在想你。跟著我們回去,別讓你媽媽擔心。」

    他立即就跟著過來。顯然是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的。

    江光光就笑了笑,抬頭看向了他,說:「霍叔叔,你和她不一樣,你應該知道,我是回不去了的。」

    她臉上的表情是淡淡的,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那麼多年都過了,沒什麼好想的。就當我已經不在了。」她說得是有那麼些恍惚的。

    男人臉上的表情不變,視線沒移開,說:「阿叡,別說這些氣話傷你媽媽的心。」

    江光光將頭別開,過了會兒才,看了看腳尖兒,說:「霍叔叔,您是明白人。帶著她走吧,好好的對她。這兒是什麼樣,你的心裡應該是很清楚的。別再過來了,你們再這樣過來,只會讓我死得更快。」

    她的語氣淡得很,像是說的,不過就是最尋常的家長里短似的。頓了一下,接著說:「您能來這一趟,我是很感激的,謝謝您。以後,你們好好的過。不要管我,更不用絕對愧疚。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作為一個外人,霍重筠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兒的情況的。也更清楚她處境的危險的。甚至連過來有多大的風險,心裡都是清清楚楚的。

    她的面上完全是冷靜的,帶著與這個年紀的不嚴重不符。霍重筠想說什麼,卻發現說什麼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他沒有再說話,江光光微微的頓了一下,直接兒的就往外走去。

    不遠處的鐘馨看著她的身影,張張嘴想叫什麼,霍重筠上前幾步,扶住了她。將她的頭緊緊的摁在他的懷裡。

    懷裡的鐘馨遲遲的平靜不下來,他低低的說:「把眼淚擦乾淨,去洗把臉,若無其事的出去。一會兒有人該過來了。」頓了一下。他接著說:「你這樣子會害了她。」來時,其實他已經和她說過了這兒的利害關係的。

    聽到最後這一句,鍾馨的身體微微的僵了僵,硬生生的將即將要滾落的眼淚憋了出去,然後轉身去了洗手間,洗了一把臉。

    她早已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女,出來的時候臉上的妝容依舊的精緻,完全看不出剛剛哭過。

    霍重筠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將她的手挽在他的胳膊上,這才走了出去。

    江光光在角落裡站著。看著他們走出了賭場,這才抽出了一支煙出來點燃。她的手是微微的顫抖著的,她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她了。事實上,在來這兒之前,她也是很少見她的。她和她的感情,甚至不如和周來的母親。

    她是完全沒想到,她會找到這兒來的。她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成為她的負擔。

    她,其實是她這一生的污點。

    江光光就那麼站著沒動,眼神縹緲的看著對面的牆。事實上從她記事起,她對她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小時候她會來經常看她,給她帶漂亮的裙子和糖果。那時候,她是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的。爺爺奶奶大抵是不願意讓她傷心,告訴她媽媽和爸爸一樣,是去上班去了。直到後來她大了,看到了送她回來的人,她才知道,他們早已經離婚。

    她其實是從來沒有恨過她的,她從來恨的。都是自己,恨自己是她的污點。如果沒有她,她過得,興許會沒有那麼多的坎坷。

    江光光閉了閉眼,其實她現在也是放心了的。那位能陪著她過來,就能證明,她是過得很好的。

    這樣,她也沒有什麼可再牽掛的了。

    她有那麼些的想喝酒,想就那麼醉過去。她是不敢醉的,她已經許久許久不知道醉是什麼感覺了。

    江光光不知道站了多久,聽到腳步聲才回過神來。剛要抬起頭,就見程容簡走了過來。他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問:「你在這兒幹什麼?」

    江光光就掐滅了手裡的菸頭,叫了一聲二爺,然後恭恭敬敬的回答,說:「在這兒透透氣。」

    她的眼睛酸澀得厲害,她沒去看程容簡,低垂著頭的。

    本以為程容簡是要離開的,但他卻並沒有離開,漫不經心的問:「最近格鬥和射擊練過了嗎?「

    江光光的身體就一僵。隨即說:「沒有。」這段時間,她幾乎已經完全忘記這事兒了。

    程容簡的眸子有些犀利,睨了她一眼,說:「我讓你過來,是讓你來吃閒飯的?」

    他的一張俊臉上淡得沒有一點兒表情,接著又說:「你覺得,要是這兒有什麼事,能指望得上你什麼?指望你帶著一起逃?」

    他的語氣是銳利的,江光光的身體僵得厲害,低低的說:「我明天就去練。」

    程容簡沒說話,盯了她一會兒,才淡淡的說:「今晚開始。」說完這話,他對著身後的阿凱說:「找人過來陪著她練,一個月後,我要見到效果。」

    他那麼久都是沒有過問過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想起了。

    阿凱低低的就應了句是。

    程容簡看也沒再看江光光一眼,直接兒就越過她走了。阿凱則是留了下來,看了看程容簡的背影,壓低了聲音說:「今天的事情多,二爺的心情不好……」

    他是還有話要說的,不知道怎麼的就沒再說下去了。看了看時間,說:「走吧,現在就去練,我去給你找陪練的人。」

    江光光就應了一聲好,兩人一起往外邊走去。還未到賭場門口,就有人叫住了阿凱。

    阿凱回過頭,那人就恭恭敬敬的說:「凱哥,二爺讓你直接去場地那邊,人已經找好了。」

    阿凱微微的愣了一下,隨即就反應了過來,說了句好,這才含糊著對江光光說:「走吧,二爺已經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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