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冷淡
房間裡是安安靜靜的,江光光放好水出去,就叫了一聲二爺。有話是在喉嚨口的,她剛要開口,程容簡就淡淡的說:「出去。」
他的語氣是淡淡的,但聲音卻是冷得沒有一點兒溫度的。江光光沒再吭聲兒,沉默著出了房間,輕輕的將門關上。
還沒回到她自己的房間,阿凱就走了過來,見著她有些驚訝,低低的問道:「怎麼了?」
江光光說了句沒事兒,直接兒越過他走了。阿凱看了看她的背影,上前敲了敲臥室的門。
江光光回到了房間,就順著門坐了下來。地上的地磚是沁心的涼,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似的,呆呆得看著燈光模糊的窗戶外邊兒。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腳都涼掉了,她才爬了起來,走到床邊,合衣躺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她起得很早,天色蒙蒙亮就爬了起來。樓下是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只有廚房的燈是亮著的。她走了過去。
剛起來的阿姨見著她有些驚訝,說:「江小姐您怎麼起那麼早?」
江光光往廚房裡看了看,慢吞吞的說:「醒了就起了。」她說完,就問阿姨:「早上吃什麼?」
阿姨打開冰箱看了看,說:「二爺最近都吃得清淡,熬點兒粥,再蒸幾個包子。」
江光光點了點頭,淨了手。說:「我來坐吧,您去忙您的。」
她那張蒼白的臉在燈光下秀氣而安靜,阿姨就想起了昨晚連晚飯都沒吃的程容簡來,就微微笑笑,說:「那麻煩江小姐了,今兒上上下下都得大掃除,我就先去忙了。」
江光光就應了一聲好,先將火腿小米粥熬上,然後又拿了麵粉出來和上。
晨曦中外邊兒蒙蒙的一片,露珠兒在繞在牆壁上的爬山虎綠油油的葉子上滾動著。四周都是安安靜靜的。江光光的影子被燈光拉得長長的。
廚房裡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刀具食材整整齊齊的擺放著的。江光光雖然才來這邊沒多久,但對這邊的廚房卻並不是完全陌生的。加上東西阿姨是分類放好的,找起來倒不費力。
她將面和好醒上,重新打開冰箱,找了食材做餡兒。她做起事情來輕手輕腳的,廚房裡只有輕微的聲音。
一番忙碌後,她的額頭上已冒出了密密的細汗來。鍋里的粥已熬得差不多,將包子蒸上,她又拿出了食材,準備做上幾個開胃的小菜。
程容簡通常都是八點吃早餐,江光光將早餐做好見還有幾分鐘,悄悄兒的鬆了口氣,將涼拌的小菜拿過去擺在桌子上。
她再回廚房裡拿包;子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她知道是程容簡下樓了。如果不是有事,他的作息一向都是很有規律的。
她就盛了粥,和包子一起端出去時,才發現客廳里並沒有人。她微微的怔了怔,院子裡已傳來了汽車的引擎聲。她知道程容簡走了。
江光光一聲不吭的,倒是阿姨是看著她早早起來忙碌的,有些過意不去,微笑著說:「包子放著,等二爺晚上回來熱熱就能吃。」
程容簡走後並沒有再回來,江光光並沒有吃粥和包子,下了一碗麵吃了,在院子裡呆了會兒,出了門。
她是無處可去的,兀自走著,停下來時,發現已到了老趙頭的小院子外邊兒。她呆了片刻。打開門進去,就在圍牆邊兒上坐了下來。
程容簡一早上都是沒怎麼說話的,做完檢查,朱醫生看了片子,這才說:「二爺您恢復得很好,也沒有腦震盪的後遺症。」微微的頓了頓,他看了看程容簡額頭上頭髮遮著的傷,說:「只是額頭上,恐怕會留疤。」
程容簡也不知道挺清楚沒有,淡淡的嗯了一聲。他沒挺清楚,他身邊的人是挺清楚的。朱醫生接著又說:「石膏雖然拆了,您暫時先別下地。過兩天讓人扶著您慢慢來。」
程容簡又嗯了一聲,問道:「好了?」
朱醫生就回答了句沒事兒了。程容簡就對身後的阿凱說:「走吧。」
阿凱趕緊的上前推了輪椅,走廊上是一股子的消毒水味兒的,程容簡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到了電梯邊兒上,阿凱上前摁了電梯,這才問道:「二爺,您一早上都沒有吃東西,是回去吃,還是在這兒吃了東西再回去?」
阿凱是知道今早的早餐是江光光做的。
程容簡就掃了他一眼,說:「你覺得呢?」
阿凱哪裡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沒敢再說話。電梯門打開,他推著程容簡走了出去。
程容簡到底還是沒回去吃早餐,去了醫院旁邊的一家港式早餐餐廳。他點了一份粥和一份灌湯包,就將菜單遞給了阿凱。
兩人是在包間裡的,等著侍應生將點的東西都送上來了,程容簡這才問道:「所有人都撤了?」
姓劉的雖然將事兒鬧大了,但他們撤得,也太容易了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留有後手的。
阿凱就點點頭,說:「我讓人查過,看起來應該是全部都撤了。」
程容簡漫不經心的攪拌著白瓷盅里的粥,淡淡的說:「姓周的也走了?」
阿凱那邊是一直都注意著周來的,聽到他那麼問,就回答道:「暫時還沒有,下榻在酒店那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程容簡就沒說話,過了會兒,才開口問道:「車禍的事兒,有線索了嗎?」
阿凱搖了搖頭,說:「暫時還沒有。那貨車司機家屬那邊雖然是找到人了,但什麼都不知道。我們的人是盯著的。一有消息就會傳回來。」他們這些年是樹了不少的敵的,阿凱微微的頓了頓,接著說:「陸孜柇那邊,是北哥親自去查的,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上邊兒的人來了這邊後,陸孜柇是在底下使了不少的絆子的。而且,這些年,他也是放了不少的話的。
程容簡放下了勺子,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淡淡的說:「沒線索就暫時不用查了。過段時間再看。」
逼得太緊,藏在暗處的人只會更加的警惕。只有不查了,才有可能會露出蛛絲馬跡來來。
阿凱恭恭敬敬的應了聲好。程容簡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來,那晚的車禍,是很不對勁的。先是剎車失靈,然後又是那輛大貨車。兩者是相扣著的,是有人怕他運氣好,死不掉。在車上動了手腳之後,又安排了大貨車。
背後的人對這安排應該是很有信心的,篤定他應該是活不過那晚。所以並未再安排人。否則,那天晚上他八成就葬於車禍里了。
他的身邊是有內鬼的,偏偏那天晚上開車的石頭去救的時候已經沒氣息了。否則,線索也不會那麼斷了。
那天晚上混亂,他不知不覺的就被人牽著鼻子走了。否則,以他平常的謹慎,也不會有車禍的事兒發生。
只能說明,那人太有能耐。早已算好他和周來會起衝突。他的手指在桌上慢慢的敲了起來,這事兒不會是陸孜柇做的。交手那麼多次,他多少是了解陸孜柇的。他藏得沒那麼深。
如果是他做的,他的背後,必定是有人的。會有誰,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置他於死地?
程容簡的眼中寒意一片,面上卻是半點兒也未表露出來,慢慢的拿起了勺子,吃起了粥來。
程容簡吃東西是優雅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吃完東西,阿凱就看了他一眼,試探著問道:「二爺,要回去嗎?」
他今天除了來醫院複查之外,是沒有別的安排的。
「去賭場看看。」程容簡淡淡的說。
阿凱就應了句是,上了車,程容簡就點燃了一支煙抽了起來,一支煙抽去一半,他才漫不經心的問道:「碼頭那邊怎麼樣了?」
「已經交接好了,以後就沒我們什麼事兒了。」阿凱恭恭敬敬的回答。
程容簡那雙幽深的眸子看著手中的煙火,沒有再說話。
剛才明明還是晴空萬里的,忽然間天色就暗了下來。層層的烏雲從天際壓了下來,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大滴大滴的雨就打落在車上。雨如瓢潑一般的落了下來。
街道上行人匆匆。避雨不及的被淋成了落湯雞,往著屋檐下躲。車窗上緊緊的閉著的,程容簡看向了窗外,車子濺起老高的水花,沒入滾滾的雨水之中。
江光光被困在了小院子裡,她站在屋檐下,看著滾滾落下的水珠兒,有寒氣襲來,她的手上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她像是沒感覺到冷似的,過了那麼會兒,才進了屋子裡。
從重新裝修後,她是沒怎麼好好的看過這房子的。廚房和客廳的家具電器雖然已經換的差不多,但臥室里的東西卻是沒怎麼動的。
她在門口站了會兒,然後走到床頭。將放在木盒子裡的手錶拿了出來。表是很久了的,表鏈磨得異常的光滑,帶著大大小小的刮痕。
她就那麼拿在手中,久久的摩挲著。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體溫與熱氣。她的眸子裡由茫然漸漸的變得冷靜下來。
雨勢變小時已經是傍晚,大雨來勢過猛,水排不出去,巷子裡積起了水。有些地兒甚至已及膝深。就連街道上的車輛也是稀少的。好在街上的積水已有消防員在清理,並不深,仍是有公交車的。
饒是這樣,江光光回到程容簡的住處時全身仍是濕透的。阿姨嚇了一大跳,給她找了浴巾,給她放了熱水讓她泡泡澡驅寒氣,又去廚房匆匆忙的煮了薑湯。
江光光渾身都是冰涼的,整個人打著寒顫兒,全身泡進了熱水中,才輕輕的舒了口氣。
她是又冷又餓。小院那邊是沒有任何吃的東西的。她這一整天就只喝了很多水。
她很快就爬了起來,換上了乾的衣服。阿姨端著薑湯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擦頭髮了,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那麼快,她說道:「您怎麼不多泡會兒,全身濕透回來的,多泡泡才能驅寒氣。那麼大的雨,您也不知道帶把傘。」
她說著就將薑湯放在一旁,是用紅糖熬的,冒著的熱氣里像是帶了甜味兒的一般。
江光光對姜是無感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開口問道:「二爺回來了嗎?」
阿姨點點頭,說:「剛回來。」頓了頓,她接著又說:「有客人和二爺一起的。」
江光光就怔了一下,隨即說:「那您去忙吧。我待會兒喝完自己會拿下來。」
阿姨就應了句好,大概是怕江光光不喝,叮囑道:「驅寒的,小心會感冒。」
江光光就應了聲好。等著阿姨走了,她看了那薑湯一會兒,才憋著氣端起來停也不停的一口喝完。
她想不到和程容簡一起回來的會是誰,她在這兒的身份是尷尬的,又呆了好會兒,這才拿了托盤端著薑湯碗下去。
還在樓梯口,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天過來的,阿凱口中的程容簡的私生子二哥。
那人的陰冷讓她想要避開,她的腳步頓時就頓了頓。正想倒回去,誰知道那人卻已抬頭往這邊掃了過來。
他是西裝革履的,但目光里是帶著陰鷙的。時間像是靜止了下來一般,江光光竭力的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那人倒是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程容簡則是像壓根就沒發覺她似的,連頭也未抬一下。沙發上的兩人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的,但話都並不多。
江光光的腳步是輕的,幾乎是悄無聲息的去了廚房。廚房裡阿姨的飯菜已經準備好,她不打算再出去,就在廚房裡幫著忙。
她的胃裡是空蕩蕩的,聞到食物的香味兒,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來。阿姨將外邊兒的飯菜都擺好,這才說:「江小姐,我給您留了菜的,您就在這兒將就吃點兒。」
江光光實在是餓得不行,並沒有推辭,應了句好。雖是很餓,但餓過了,她是吃得不多的。
程容簡是讓阿姨開了酒的,外邊兒的兩人吃得很慢。已經變小的雨又嘩啦嘩啦的落了起來,窗邊爬山虎的碧綠的葉子被打得東倒西歪的。四處都是雨水落下啪嗒啪嗒的清脆聲。
江光光的腿都快站僵了,阿姨才收拾了碗筷進來。江光光就幫著忙。廚房裡忙完的時候已接近是十點了,客廳里並沒有聽到說話的聲音,兩人應該是回房間了。
江光光將手擦淨,正要出去,阿姨就拿了一個小盒子過來,說:「那位今晚應該是不會走了,這個您帶上樓去吃,您今晚沒吃多少東西,別餓著了。」
盒子裡是裝著糕點的,還放了一個保溫杯,裝的應該是水。阿姨說得挺隱晦的,但是在提醒江光光,上樓後晚上就別出來。
江光光確實是沒吃好的,就接了過來。頓了一下,又說了句謝謝。
阿姨微微笑笑,說:「快上去休息吧,下著雨挺冷的,別感冒了。」
江光光就應了一聲好,拿著盒子出去了。外邊兒的雨聲滴滴答答,客廳里卻是安靜得很的。
江光光上了樓梯沒兩步,不經意的抬起頭,就見程謹言手抄在褲袋裡陰冷冷的站在樓梯口。
也不知道他在這兒站了多久了,江光光是嚇了一跳的,在那如毒蛇一般陰毒的目光的掃視之下,手心裡瞬間就冒出了汗來。
她竭力的讓自己鎮定著,腳步也停了下來。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程先生。
程謹言並沒有說話,一步步的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他的視線是一直停留在江光光的身上的。
江光光一直垂手恭恭敬敬的立著,他走得慢極了,卻是什麼都沒說。直到擦肩而過了,江光光那握緊的手指頭才微微的鬆開了些。
她沒有回答,程謹言的腳步聲遠了,她這才重新邁動腳步,往樓上走去。
回到房間,她立即就將門給鎖上。神經慢慢的松下來時,她才發覺手心裡已全是汗。莫名的,她就覺得程家的這位私生子,是可怕的。
程容簡和程家人的聯繫是並不多的,也不知道她是來幹什麼的。江光光過了好會兒,身體才漸漸的緩了下來。不知道是凍著了還是怎麼的,她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躺在床上,她卻沒有一點兒睡意,想起那人的一雙陰冷的眸子來,她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
江光光在床上躺了很久,腹中開始變得空蕩蕩的。她爬了起來,借著手機的光亮將阿姨給的點心吃了。又喝了保溫杯里的溫水,這才重新躺在了床上。身體一直都是冰涼的,這會兒才暖和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雨已經停了,但外邊兒依舊是濕漉漉的一片。天色同樣是暗得厲害的,仿佛隨時會有暴雨落下。
江光光從床上爬起來才發現頭有些暈,應該是有點兒感冒了。她使勁兒揉了揉塞得厲害的鼻子,這才下樓去。
客廳里並沒有人,只有阿姨在廚房裡。她剛進廚房,阿姨就微笑著說:「您起來了。」頓了頓,她接著又說:「二爺還沒起床。那位天剛亮就走了。」
江光光隱隱的鬆了口氣兒,面上卻一點兒也沒表現出來,只是點點頭,問道:「您要做什麼我幫您。」
阿姨就看了看床上掛著的時鐘,說:「沒事了,早餐已經好了。也不知道二爺昨天有沒有淋雨,他的傷還沒好,昨晚又喝了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程容簡在平常的這時候已經是起床了的,她說得雖然委婉,江光光卻是聽懂了的。她沉默了一下,才說:「我去看看。」
阿姨就微笑著說了句麻煩她了,她和程容簡昨天一整天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阿姨是看在眼裡的。
江光光很快就上了樓,站在程容簡的臥室前,頓了那麼一下,她才伸手敲了敲門。
門裡並沒有任何反應,她又伸手敲了敲。依舊是沒有反應的,她遲疑了一下,就伸手去推門。
門並沒有鎖上。輕輕一推,便打開來。床上是空空的,她微微的愣了一下。阿姨不是說還沒起床嗎?
她就叫了一聲二爺。房間裡並未有任何反應,她遲疑了一下,往浴室走去。浴室的門是掩著的,她剛想伸手推了推,就打開來。
門一推開,她的臉嘩的一下就紅了起來。裡邊兒的程容簡剛洗完澡,腰間的浴巾還未系好。該看的不該看的她都一眼盡收。
江光光一時沒反應過來要去關門,結結巴巴的說著對不起。程容簡倒是比她淡定得多,看了她一眼。動作只頓了那麼一下,就慢條斯理的去系腰間的浴巾。江光光過了好幾十秒,這才反應過來,倉皇的將浴室的門關上。
她幾乎是逃著下樓的,阿姨正往桌上擺碗筷,看見她下來,就問道:「二爺起床了嗎?」
江光光的臉上熱得厲害,沒敢抬起頭,竭力的鎮定著說:「馬上就下來。」
程容簡倒是下來得很快,醫生讓他過幾天再開始慢慢的走。他卻已弄來了拐杖。自己拄著走。
樓梯是有些滑的,到邊兒上,他就將拐杖收了起來。江光光這下倒是挺有眼力勁兒的,雖然沒敢看他,但還是快速的上了樓,去扶他。
程容簡就冷哼了一聲,倒是沒不讓她扶。江光光的個子小,他是有些故意的,將大半邊身體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江光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費力得很,去不敢撒了手。好不容易將他扶到餐桌旁坐下,她這才鬆了口氣兒。正要回廚房裡去,端著牛奶喝了一口的程容簡就淡淡的說:「早餐也不吃了?哪兒你沒看過,吃虧的是我,我都不計較你躲什麼?」
他的語氣是再自然不過了的。江光光的身體僵了一下,在桌子旁坐了下來。一頓飯江光光吃得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程容簡和她說話了,是不計較那天的事兒了?
早餐吃得是悄無聲息的,看著程容簡放下筷子,江光光也跟著放了下來,沉默了一下,開口說:「二爺,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