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薛莞卻又一笑,輕輕說道:「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依舊想說一句,我從未想過要用這個孩子算計你,從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容承僅的眉毛微微一皺,他在車上坐好,隔著半開的窗子望著站在外面的薛莞,聲音歲平緩無波,卻格外的清冷:「薛莞,現在不是說這些無關緊要事情的時候,你先去醫院照顧孩子吧,我稍後也會過去。」
薛莞一怔,那深色的車窗卻已經在她面前緩緩合上,車子引擎聲響,薛莞默默的退讓在一邊,車子緩緩駛出窄窄小巷,薛莞靜默站在滴水的屋檐下,許久,一動不動。
她知道他這樣的男人大約一輩子也不會對一個女人掏心掏肺的好,她從未奢想過他會愛她呵護她,可是,她以為至少他知道了孩子活著,向陽就是他的孩子,他會對她態度有稍稍的改觀。
可依舊這麼冷,如四年前一樣,哪怕是床笫之間,有的也只是無法消融的疏冷。
她在他心裡,到底算什麼?
薛莞忍不住思緒又回到四年前,她驚悸之下,下.身血流不止,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償。
薛莞細細的回想那一刻他的神情,好似,只有驚訝和質疑,而並未有一絲一毫的歡喜和期待。
薛莞的一顆心,恍若驟然間就被泡在了黃連水中,苦的,緊緊縮成了一團。
容承僅坐在車上,窗子外道路兩邊的街景,漸漸變的繁華,他閉了眼,似在假寐,身側的助手不敢多言一句,也不敢詢問他去哪裡,只能將車速儘可能的放慢了一些。
不知多久,他忽然開了口:「太太今日在做什麼?」
「太太這會兒大約仍舊在公司。」
容承僅微不可見的點點頭:「吩咐下去,今日發生的事情,丁點都不許讓太太知道,誰敢泄露出去一個字,只管給我拔了他的舌頭。」
他聲調輕緩,助手卻覺得悚然驚駭,吶吶應了『是』,不敢再置喙一句。
今日發生的事情是大庭廣眾之下堂而皇之發生的,此刻或許早已在群眾之間散播開來,他們想要管住手下兄弟和薛莞,輕而易舉,可是要管住那麼多圍觀群眾……
只是,就算再難,七少發了話,他們也只得硬著頭皮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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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承僅沒有去醫院,他去了顧維生在郊外的私宅。
私宅里有一個極大的酒窖,兩人但凡有心事的時候,都會相約著去那裡喝上一杯。
顧維生這段時間和一個小明星打的火熱,那小明星出身市井,有著一股子一心向上爬的鑽營勁兒,偏生人又格外的潑辣,顧維生磕了藥一樣的上癮,惹得顧家老爺子十分不滿,大發雷霆了數次,這一段,他連顧家都不回,一直都住在這棟私宅。
容承僅去的時候,顧維生得了消息從樓上下來,松松垮垮套了一件浴袍,頭髮還濕著,嘴裡咬著一支煙,端的是春風得意,滿臉饜足。
「……你不和嫂子恩恩愛愛你儂我儂,跑我這裡來幹什麼?」
兩人相熟,說話就有些無所顧忌,容承僅也不惱,只是聽得他提起傅胭,不免有細微的心煩意亂湧上來。
他自問這事兒雖然棘手,他也依舊能擺平,可不知怎麼的,今天他不想面對傅胭。
「怎麼,心疼你剛到手的兩瓶好酒?」容承僅不輕不淡的回了一句,他站起身,轉身走到窗前,背對著顧維生,望著窗外的落日。
顧維生不覺訝然,這才發現一向衣服整潔一絲不苟的容承僅,那一身原該筆挺的衣褲,卻有了細微的褶皺,而他,顯然此刻無心這些。
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兒,還是和傅胭生氣了?
顧維生甚少見到這樣的他,在他的記憶里,容承僅最是沉穩莫測,什麼情緒都絕不肯輕易寫在臉上的那一種人。
認識了傅胭之後,顧維生方才驚覺,原來容承僅也會有七情六慾,也會有情緒繃不住的時刻。
可就算之前他被傅胭氣的大發雷霆,顧維生也未曾看過他露出這般神情。
「承僅,到底是怎麼了?出什麼棘手的事兒不成?」
顧維生摘了煙,神色也認真起來。
容承僅卻不答,片刻之後,他忽然問了一句:「維生,你有沒有過很在意的人?」
顧維生被他問的愣住了。
很在意的人,有嗎?
當然是曾經有過的,他很在意他的媽媽,可是媽媽很早就死了,死的時候一口一口的吐著血,卻仍是痴痴望著家門外的那條路,她盼著顧景閏來找她,來看她,來送她最後一程,可她到底還是失望了。
她走的時候,是睜著眼去的。
是顧維生為她合上的眼睛。
他在意她,不想她失望,傷心,所以一直騙她,顧景閏沒有不管他們母子,一直有讓人送錢來,顧景閏是在乎她的,只是形勢所迫。
直到她死,他也沒敢說出實情。
在你在意的那個人面前,好似你會變成一個懦夫,你怕看到她失望的神色,你怕面對她難過的眼睛。
再後來,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兒,那時候,他是市井裡的小混混,喝酒抽菸打群架,紋身嗑藥,無惡不作。
可那女孩兒,卻是真正的名媛千金。
她很有愛心,經常去救助流浪貓狗,去看望孤兒院的孩子,去做各種各樣的善事。
孤兒院就在他家旁邊,媽媽經常去,他偶爾也會去,就認識了。
顧維生永遠都忘不了,謝佩儀第一次對他羞澀笑的樣子,他們拉著手走在長長灑滿夕陽的小路上,他吻她時她羞的臉色通紅的模樣。
可他更忘不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她在雨中哭著喊,顧維生你去念書,你離開這裡,好不好,好不好?
他才知道,他最不堪的過往已經被她知曉。
他無法面對她的眼睛,無法看她失望的臉,更無法告訴她,他已經身在地獄,不得解脫。
那時候他已經是大哥手底下最器重的人,他早已沒有了自由。
謝佩儀哭著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白著一張臉,轉身走入了傾盆大雨中。
他這一輩子,最煩的就是陰天下雨。
顧維生神思恍惚,直到指間的煙燙到了手指。
他的思緒被拉回來,容承僅的聲音低緩的在身側響起:「維生,你說,如果你讓你在意的那個人失望了,你會怎麼做?」
顧維生怔了一怔,少頃之後,他忽而自嘲笑道:「承僅,不怕你笑話我,我大約首先想做的,就是遠遠逃開,把自己藏起來,因為,我不敢看她,不敢見他們失望的樣子,我怕我受不了,想親手了結了自己……」
他說完很久,容承僅依舊看著窗外,可窗外的天色已經變的黯淡下來。
顧維生沉默著,兩個人一動不動的站著,卻彼此內心深處,暗潮洶湧。
「維生,你還記得薛莞嗎?」
「薛莞肚子裡的孩子沒有死,她把他生了下來。」
「承僅!」
顧維生忽然拔高了一截音調,他的眼風瞬間變的銳利無比,直讓人的心頭激盪,容承僅整個人一凜,卻聽得他道:「承僅,你不能自己亂了陣腳!」
四年前的事,顧維生怎會不知道,容家經歷了那樣的震盪,容承僅最後脫穎而出,付出的代價卻也是極為慘痛的。
顧維生記憶猶新。
可他和容承僅不是一類人,容承僅向來心思縝密,想的深遠,可他這個人簡單,想事情也單刀直入,他不懂別的,只知道,這世上所有的巧合,百分之八十都是人為的故意。
他經歷複雜,見的人經的事多如牛毛,什麼奇葩事兒什麼不可思議的人他沒見過?
四年前薛莞像是一道影子一樣安靜的存在,四年後,忽然掀起了風浪,顧維生才不認為這只是一個巧合。
「我沒有亂,我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胭胭。」
顧維生這下不好接口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承僅,那你是怎麼打算的?就瞞著她,還是……坦白?」
容承僅的眉宇之間那一道深深的紋路,經久未曾展開,「等一等吧,至少現在,我不想她知道這些事。」